雨連續下了兩天才放晴。
濕漉漉的地面逐漸被風吹干,只留下零星的水洼映照著依舊灰白的天空。校園里的氣氛卻無法像地面一樣迅速恢復干燥清爽。高一年級第一次月考的成績,在雨后初霽的午后,張榜公布了。
巨大的紅色榜單貼在教學樓一樓的公告欄上,像一塊灼熱的烙印,吸引著所有學生迫不及待又心懷忐忑地蜂擁而去。人群里爆發出小小的驚呼、嘆息、或如釋重負的嬉笑。
葉寧熙站在人群外圍,腳步有些遲疑。心臟在胸腔里不規則地跳動著,混合著一種明知結果不會太好、卻又殘存著一絲渺茫希望的矛盾感。這兩天,那把孤零零的藍色雨傘和沈時宴與人并肩離去的背影,總在她腦海里交錯浮現,讓那份因為月考而來的緊張感里,又摻入了些許揮之不去的澀意。
她深吸一口氣,最終還是擠進了人群。目光從前列開始,近乎本能地,快速搜尋著那個名字。
根本無需費力尋找。
“理科班年級前十”的單獨榜單上,“沈時宴”三個字赫然排在第三的位置。字體加粗,醒目得刺眼。各科成績近乎完美,總分高得令人咋舌。
周圍已經有細碎的議論聲傳來,不乏提到他的名字,帶著羨慕或驚嘆。
“哇,沈時宴果然厲害啊……”“理綜幾乎滿分!這還是人嗎?”“聽說他中考就是狀元進來的……”
葉寧熙的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攥緊,又緩緩松開,留下一種空落落的窒息感。她替他感到高興,一種與有榮焉般的、卑微的歡喜,但更多的是一種冰冷的潮水,迅速漫過心底那點微弱的火苗。
她艱難地移動視線,開始在前面的總榜上尋找自己的名字。手指無意識地摳著書包帶子。
目光一排排向下滑落。前十沒有,前五十沒有,前一百……依舊沒有。
心跳越來越沉。
終于,在中間偏后的位置,她看到了自己的名字。“葉寧熙”。名次不高不低,各科成績平平,語文稍好,數學和物理則拖了明顯的后腿。一個足夠考上這所重點高中、卻又在強手如云的這里顯得毫不起眼,甚至有些尷尬的成績。
她和沈時宴的名字之間,隔了密密麻麻上百個名字。像一道無法逾越的鴻溝,冰冷而客觀地橫亙在那里,比那天雨中他與她之間的物理距離更加遙遠,更加令人絕望。
鉛灰色的天空仿佛又壓了下來,沉甸甸地壓在她的心口。
她默默地退出人群,肩膀有些垮。剛才擠過來時的些微熱度徹底消散,只剩下四肢百骸透出的涼意。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裸地意識到兩人之間的差距。
不僅僅是那天他身邊有了可以共傘的朋友,而她只能縮在自己的小傘下。更是這種天賦、能力、乃至未來道路上的云泥之別。
他是注定要翱翔于九天之上的人,會去往頂尖的學府,擁有光芒萬丈的未來。
而她自己呢?或許拼盡全力,也只能在一所不錯的大學里繼續平凡的生活。
他們從一開始,就不在同一個世界。那場冷雨,只是讓她看清了這一點;而這張成績榜,則將這一點冰冷而殘酷地量化、放大,無情地拍在她的面前。
走廊上,同學們還在熱烈地討論著成績。
“葉寧熙,你考得怎么樣?”有相熟的同學過來打招呼。
她勉強擠出一個笑,聲音輕飄飄的:“就……還行吧?!?/p>
“唉,這次數學好難啊,我也考砸了……”同學抱怨著,并未察覺她的異樣。
葉寧熙心不在焉地應和著,目光卻不由自主地飄向理科班的方向。他此刻會在做什么?或許正被老師和同學圍著祝賀,或許正云淡風輕地看著自己的成績,覺得理所應當,或許已經在規劃著下一步的競賽和目標。
而她這份不足為外人道、甚至不足以為自己道的沮喪和失落,在他的耀眼光芒下,顯得如此微不足道,甚至有些可笑。
她回到教室,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攤開的試卷上,紅色的批改痕跡像一個個小小的傷口。特別是那道他曾經或許無意間提到過思路的輔助線題目,她最終還是解錯了。
原來,即使有過短暫的、微弱的交集,她也從未真正理解過他所在世界的思維和規則。
距離感從未如此具體而殘忍。
它不僅僅是一把傘下的空間,一張成績榜上的排名差,更是兩種截然不同的人生軌跡,從這一次月考開始,便已清晰地、無可挽回地向著不同的方向延伸開去。
窗外,天色依舊陰沉,仿佛那場澆滅了她所有幻想的雨,從未真正停歇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