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歡語塞,轉頭去看程博南。
程博南上前拱手,“四日前?!?/p>
韓舒宜點頭,“本宮暫且不問,為何四日前的事,程三公子為何今日才說。太醫們診斷后,沒提二皇子為何昏睡嗎?”
“太醫說,暫且診斷不出,只能看出二皇子脈象紊亂,心跳加速,有用藥痕跡,恐怕要等醒來才能知道究竟。床前小幾上,擺了一碗安神藥的空碗。”
“那安神藥,怎么回事?程三公子說?!?/p>
程博南站在中間,望向中央的皇帝和皇后,在姑母鼓勵的眼神下,把四日前發生的小對話說了出來。
他道,“臣猜測,正是六皇子說了什么,才導致二皇子今日的昏睡。”
韓舒宜捏緊拳頭,想邦邦兩下,敲在程博南頭上。
就為了這么無稽的理由?
再看臺上,皇帝自從她進來后,一言不發,沉默審視。
要真是個愛慕皇帝,一心一意的女子,這會兒該傷心欲絕了。
很慶幸她不是。
韓舒宜醞釀好情緒,三分傷心三分感慨,把小六推到中間,讓他直面帝后,“兼聽則明,皇上,娘娘,先聽聽庭禎的說辭吧?!?/p>
孟庭禎藏在娘身后,本肅著一張臉,轉到臺前,變成孩子的可憐巴巴和泫然欲泣。
“父皇,母后,我沒說什么呀!我就是,就是勸二哥少喝安神湯,最好不喝......”
他抽泣著,但口齒清晰的把跟二皇子的對話說出來,整段話都是安慰,沒有過分。
怎么,弟弟安慰哥哥,都不許嗎?
程博南聽到完整對話,暗道要遭,場面對自己不利。
皇后打破沉默,拿出手帕擦著二皇子額頭的汗,“既然六皇子這么說,宴兒為何還會昏睡?”
沒錯,程博南又有了底氣,再次往前一站,“臣不信!一定還有蹊蹺之處!一定是六皇子說了什么?!?/p>
“父皇!我真的沒撒謊!”
孟庭禎心一橫,干脆利落撲到皇后腳邊,“母后信我,您是我的母親,二哥是我哥哥,我怎么會害哥哥!”
皇后被他冷不丁的舉動嚇一跳,差點蹦起來。
韓舒宜在心底夸,小六反應夠快!夠妙!求情沖著皇后不沖皇帝,反而顯得坦蕩,磊落。
赤子之心,可見一斑。
孩子靈醒,她也不能落后。
韓舒宜緩緩跪下,“當務之急是先救醒二皇子,再來追根究底?;噬希僬偬t來吧,若是跟庭禎有關,臣妾愿打愿罰,吃齋念佛,都可以?!?/p>
“是啊皇上,先召太醫會診吧。”何歡也附和。
“好?!被实劢K于說了進門后的第一個字。
何高趕緊去召集所有太醫。
內室的氣氛凝結如淤泥,沉重,壓迫,壓在人身上,路過的宮人,連喘氣都不敢大聲。
皇帝的眼神,在皇后和賢妃之間來回逡巡。
*
韓舒宜沉默站在一邊,等著事態發展。
平日負責給二皇子請平安脈的蕭太醫過來,著急忙慌的擺開枕木,二皇子卻緩緩睜眼,一臉疑惑,“父皇,母后,你們怎么在?”
還有哭成花臉貓的六弟,在床前嚇人一跳。
“宴兒!”
“宴兒!”
皇后失聲痛哭,這次真情實感多了。
皇帝起身去看,見二皇子逐漸有神,長呼一口氣。
蕭太醫趕緊上前,請過脈說,二皇子氣息平和,多半是無事了。
“那之前怎么會昏睡?”皇后咄咄逼人。
“這....還要微臣看過二皇子的藥案才知道。”
二皇子這才知道,自己無緣無故暈倒,還驚動了父皇母后,引來滿室來客。
他趕緊說,“是兒臣的不是,讓父皇母后擔心了。”
皇后攬他入懷,“我苦命的兒??!”
二皇子還懵懂著,聽到母后哭泣,更加擔心。
皇帝追問,“今日宴兒可用過什么藥,有什么不適?”
二皇子遲疑答,“本來是想用安神藥的,但臨睡前想起六弟說用藥多了不好,就倒了。”
皇后瞠目結舌,皺眉道,“當真?”
“當真,兒臣最近入睡難,就用了安神藥,結果越發困乏,聽了六弟的話,想先停藥試試。母后,怎么了?”
孟庭禎放聲抽泣,蓋過一切動靜。
“六弟別哭了,眼睛哭腫了,明日就不帥氣了?!倍首雍寐暫脷獍参恐?。
孟庭禎努力停了淚,回頭狠狠瞪了程博南一眼,居然開始當面告狀,“二哥,程家三表哥欺負我!他告我黑狀!”
孟庭禎是理直氣又壯,本來就跟他無關的事,硬扣鍋,也不看看,自己的小身板扛不扛的動!
皇帝回頭看程博南。
程博南背后冒汗,趕緊伏地請罪,頭擱在冰涼地板上,也沒人叫起。
他惶恐又不安,忐忑又害怕,不禁想,自己是不是做錯了什么?
可他是在為姑母分憂啊......
二皇子看表弟如此懼怕,出聲求情。
“不行,三表哥還沒跟我道歉!他非要說我害了二哥,我不服!”
孟庭禎兩手叉腰,虎視眈眈,把個熊孩子演的淋漓盡致。
“那要是他不道歉呢?”二皇子好奇追問。
“那我,那我今天不走了!就賴二哥床上,吃二哥的,喝二哥的,一直要等到三表哥道歉為止!”
孟庭禎嘴巴一扁,“憑什么這么說我啊,道歉道歉!”
程博南頂著皇帝銳利的目光,硬著頭皮給六皇子道歉。
“對不起,是臣一時糊涂,誣陷了六皇子......”
低頭給自己看不上的人認錯,滋味格外難受,仿佛一低頭,尊嚴也沒了。
“好了好了,既然道過歉,此事就算了,但是程博南,你照顧二皇子不周,罰還是少不了的,出去領五個板子?!?/p>
二皇子心知這已經是父皇輕罰了,再求情怕父皇惱了,默認。
程博南被帶了下去,皇帝在床邊輕聲安慰兩個孩子。
皇帝心里已經打定主意,要換了這伴讀,這樣挑撥皇子兄弟關系的人,不能留。
幸好禎兒年幼,又寬容大量,竟不計較這些,沒損了兄弟情分。
皇帝一邊安撫二皇子,一邊詢問原因,“宴兒你還小,怎么就常用安神湯?!?/p>
二皇子捏緊被褥,承認道,“兒臣想把功課做好,日日用功,難免有些入睡困難,就開始用安神湯?!?/p>
孟庭禎又把之前說過的話,重復了一遍。
他發現了,這是一個惡性循環。
二哥想用功-熬夜睡不著-用安神湯-白天昏沉導致功課更學不好-繼續喝湯,最后什么都沒落下。
功課也沒學好,身體更不好。
他扯著皇帝袖子求情,“父皇,讓二哥慢慢學,好不好?二哥很累的?!?/p>
“好?!?/p>
皇帝輕輕摸了摸小六的發辮,孩子十歲才留頭發,之前都是垂髫小兒,小六的頭發摸著軟乎乎的。
二皇子剛流露出一絲羨慕,父皇的手掌就落到自己頭上,他像受驚的小貓一樣,差點跳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