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國公府的小廝韓三七最近接了個新活,便是守在安尚書家門口,看看他們有沒有什么需要幫手的地方。
不過來前,老爺強(qiáng)調(diào)過,看準(zhǔn)時機(jī)再出手。韓三七看著眼下安府門口鬧鬧騰騰的,又是叫馬車,又是喊人,尋思這應(yīng)該就是時機(jī)到了。
老爺肯定會夸我辦事得力的!
韓三七上前,表明身份,詢問安大少,是不是需要幫忙。
安大少整個人狼狽不堪,懷里還半抱著昏迷的安老夫人,六神無主時遇到韓三七,猶如拉著救命稻草,直接問,“京城最有名的大夫在哪兒?治卒中的。”
哎喲,這可真是問對了人,韓三七別的不會,市井人情最擅長,二話不說,駕著馬車,帶著安大少就去找了最好的大夫,忙前忙后,先送安老夫人就診,開藥,熬藥,等她醒來,就是長一聲短一聲的哭嚎咒罵,哀嘆世道不幸,還有人落井下石,騙光家中積蓄。
安肅和怔怔聽著。
“安大少,您也去診脈吧。”
“什么?”
“您眼睛流血了。”
安肅和摸了一把眼角,怪不得剛才總覺得視線有些模糊,原來是眼睛出血了。
那位京城名醫(yī),也擅長治這個,很明確的告訴安肅和,若不是來的及時,他的眼睛會出問題的,以后看東西久了,生氣惱怒,還會流血,人到中年,極易失明。
官員人到中年,本是年富力強(qiáng),經(jīng)驗豐厚的大好時機(jī),若是失明,還有什么前途可言?
安肅和被大夫拉著躺下敷藥,涼意一陣陣泛上來,耳邊是母親的哭嚎,眼前是陣陣黑暗,只覺得安家的前途,比黑暗更黑暗。
韓三七絮絮叨叨說,“安大少別慌,今兒既然碰到了,您先安心在醫(yī)館住幾天養(yǎng)病,小的一定會把您和老夫人照顧的妥妥當(dāng)當(dāng)。”
安肅和摸著床沿,“我記得你是......賢昭儀的家仆?”
“嘿嘿,就是,咱家二小姐跟您家的小姐玩得好,就特意吩咐小的幫忙照看照看,不是什么大事。”
韓三七把話說的極漂亮。
但對于經(jīng)過這幾天的人情冷暖,安肅和明白逆境中有人愿意伸出援手,是多可貴的事,尤其今日母親犯病,自己手忙腳亂時,韓三七出現(xiàn)的有多及時,暗暗記下這么大的人情。
等他連著敷了三日藥,眼睛養(yǎng)好一半,才來得及寫信給妹妹,告知她此事。
惠嬪收到信,才知道家里還發(fā)生了這么大變故,又氣又急,又感激韓舒宜想的周到。
韓舒宜環(huán)著她,“棠姐姐,咱們不說見外的話,若是今日遇險的是我家,姐姐也一定會盡心盡力,對吧?”
“話是這么說,但雪中送炭的,能有幾個?”
惠嬪一臉疲憊,“連親眷都避之不及,倒是讓你來操心,費神。”
“那姐姐就當(dāng)欠我人情?以后慢慢還?”
“好,欠你好多,好多事呢.....”
惠嬪大哭了一場,最近本就神經(jīng)緊繃,眼下困意上來,靠在韓舒宜肩頭,慢慢睡著了。
韓舒宜小聲哼著歌,小曲的音調(diào)起起伏伏,伴隨著安棠和的夢境。
飄飄蕩蕩,無所憑依,悠閑自在。
*
且說皇帝,順著借用祭器的流程查了一遍,官員小吏沒找到絲毫破綻,便把目光集中到安尚書的私人小印上。
這種貼身之物,安尚書也保管的好好的,那冊子上的印章,到底從何而來?難道有飛賊,入夜后悄悄偷了,再飛到禮部蓋章嗎?
皇帝自己都覺得設(shè)想荒唐。
而偽造印鑒的可能性,很低,印鑒會用專業(yè)的筆觸,陰刻陽刻等等特殊技法,還有專門的微雕痕跡來防偽,這一切痕跡,都是符合原印章的。
可皇帝不想就這么放棄安尚書。
他欠了大哥的道德債先不提,安尚書是他一手提拔起來的,指望安尚書能夠肅清朝廷風(fēng)氣,若是被這么扳倒,觀望的百官誰還敢投靠?
東宮原先的臣屬,先帝時尾大不掉的老臣,世家子弟等等,更要得意洋洋了。
皇帝思索時,就在乾澤宮的小花園走動,任由冷風(fēng)讓自己的頭腦清醒。
他抬眼,正好撞見某個侍衛(wèi)欲言又止的神情。
嗯,這誰?
看著對方格外出眾,不會泯然于眾的風(fēng)姿,他立刻想起來了,喔,宜卿的長兄!
一個長相極其出彩且性格.....嗯...啊.....唔的男子。
看樣子,他有話要說?
皇帝索性無事,就招手讓韓世衍過來,私下問話。
“韓愛卿在御前當(dāng)差也有段日子了,還適應(yīng)嗎?”
韓世衍一板一眼的說:“剛來時又累,又煩,還無聊,堅持下來也就習(xí)慣了,我父親說,天下的路沒有輕省的,總要選一樣苦頭吃,不然怎么都落不著。”
皇帝聽的可樂,難得遇到一個說實話的,當(dāng)真一點折扣不打,也不說違心的奉承。
皇帝自有心胸,便直接問,韓世衍剛才的表情,是什么意思。
韓世衍猶豫片刻說,“臣知道皇上正為了安尚書印鑒的事煩憂,便想說,臣以前認(rèn)識一個極其擅長刻章的市井閑漢,或許能作為突破口。”
“只是臣知曉的消息,已經(jīng)是五年前了,不曉得那閑漢,還在原址嗎?所以臣才猶豫。”
皇帝精神一震,“速速道來。”
這還是五年前的事了,當(dāng)時韓舒宜還沒進(jìn)宮呢。
時下信件來往,都用印章做身份鑒別,她好奇如何防偽的事,便托了韓世衍去打聽消息。
還真別說,貓有貓道,當(dāng)時韓世衍就在貧民窟里,找到過一個擅長這門手藝的老漢。
老漢對著他們帶去的印章,摩挲了三天,最后仿造出一個,至少有八成像的印章來,唯一區(qū)別就是印章頂部的圖案不同。
據(jù)得意的老漢說,若是給他更長的時間,還能仿的更像。
老漢之所以有這么絕的手藝,是因為他家祖上三代都是做印章的,精通各種技法,老漢本身從五歲開始摸石頭,才有這么厲害的手藝,換成別人,絕對不行的。
韓舒宜滿足了好奇心,就把此事過了。時間久遠(yuǎn),韓世衍也想了許久,才想起此事。
皇帝心中有數(shù),便找韓世衍問出老漢的姓名特征住址,打算低調(diào)出宮,一探究竟。
此事需保密,若是泄露出去,只怕幕后之人狗急跳墻,再想出什么別的招數(shù)。
皇帝換好便裝,把何歡留下支應(yīng)場面,帶了幾個貼身侍衛(wèi),留下一句“絕密,不可告知任何人,”就出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