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墻下的積雪早已被血染成暗褐色,凍結的血冰在陽光下泛著詭異的光澤。劉諶的銀甲上凝結著暗紅的冰晶,長槍槍尖垂下的血珠墜落在城磚上,瞬間凍成細小的血珠。
他猛地振臂,槍桿上掛著的魏軍殘甲碎屑飛濺,在寒風中劃出一道凄厲的弧線。
“王上,火油罐快用盡了!”燕明的巨斧已崩開數道缺口,肩胛的箭傷滲出的血浸透了甲胄,他嘶吼著將一名攀上城垛的魏軍頭顱劈成兩半,滾燙的腦漿濺在冰墻上,轉瞬便凝成紅白相間的冰碴。
劉諶眼角瞥見西側城墻已有魏軍撬開冰縫,數柄長矛正從縫隙中刺上來,當即一腳踹翻身邊的油桶。
渾濁的菜籽油順著冰墻傾瀉而下,他反手奪過親衛手中的火把擲出,火舌如赤練般蜿蜒而下,瞬間將那片城墻化作火海。慘叫聲中,數名魏軍渾身是火地從城頭墜落,砸在下方的人梯上,引發一片混亂。
“鄧艾這是要用人命填城!”
孟奇的雙刀早已卷刃,他咬著牙將一名魏軍的尸體踢下城,那尸體砸在攀爬的人梯上,骨裂聲脆得像冰面開裂。
“王上,青壯們快頂不住了!”
城墻內側,白發老者抱著石塊踉蹌奔走,被箭矢射中胸膛,石塊脫手砸在冰墻上,他咳著血喃喃道:“守住……要守住啊……”;年輕婦人將滾燙的米粥潑向攀城魏軍,被對方擲來的短刀刺穿小腹,倒下時仍死死攥著陶碗;孩童們穿梭在尸骸間撿拾箭矢,凍裂的小手被箭桿磨出血泡,卻只顧著將箭簇塞進士兵手中。
劉諶仰頭飲盡親衛遞來的烈酒,酒液順著喉管灼燒而下,化作胸腔里的烈焰。他猛地登上箭樓,長槍直指城下:“大漢兒郎聽著!鄧艾已經山窮水盡,衛將軍援軍將至,今日只要我們守住,諸位將是我大漢的英雄。全軍死戰!”
“死戰!”
“死戰!”
城上的吶喊聲震得冰屑簌簌墜落,守軍們踩著同伴的尸體重新結陣,斷箭當短矛,碎盾作武器,連傷兵都咬著牙用身體堵住冰墻缺口。
城下的鄧艾拄著長劍喘息,大腿也受了箭傷,鮮血已浸透了褲管,血在雪地上拖出一道長長的紅痕。
他望著城頭此起彼伏的火光,忽然扯下頭盔,花白的頭發在風中狂舞:“大魏兒郎!糧盡援絕,唯有死戰!先登城者,賞蜀錦千匹,美女十名!”
魏軍陣中爆發出野獸般的咆哮。數百名裹著破布的士兵頂著盾牌沖向城門,他們將凍硬的尸體壘成肉梯,踩著同類的骨骼向上攀爬。
一名斷了左臂的魏軍士卒用牙齒咬著短刀,竟順著冰墻裂縫爬到了城垛下,被劉諶一槍刺穿咽喉時,還死死用斷肢摳住冰縫,為身后的同伴爭取了轉瞬即逝的機會。
“放箭!”
劉諶嘶吼著拽過諸葛連弩,機括轉動的脆響中,二十支鐵箭如暴雨般傾瀉而下。鄧艾身邊的親兵成片倒下,又有一支箭擦著他的耳畔飛過,釘在身后的幡旗上,幡旗猛地一顫,“魏”字大旗被撕開一道猙獰的裂口。
“大將軍!撤吧!”田續的左肩已被箭簇洞穿,他捂著傷口嘶吼道:“再攻下去,弟兄們都要凍斃在城下了!”
鄧艾猛地轉頭,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著他:“凍斃?退回去也是餓死!今日不踏平此城,三萬兒郎都要化作涪城的孤魂!”
他突然抓起地上的斷矛,踉蹌著沖向城門。
“跟我沖!”
魏軍如被激怒的蟻群,踩著尸山向上涌。冰墻上的裂縫越來越多,劉諶眼睜睜看著一名親衛被數柄長矛貫穿身體,那名跟隨他從成都殺出的少年兵在咽下最后一口氣時,仍死死咬著魏軍的耳朵。
“燕明!守住左翼!”
劉諶一槍挑飛攀城的魏軍伍長,忽然發現東側冰墻出現一道丈余長的裂痕,數名魏軍正瘋狂用斧頭劈砍。
“孟奇!帶刀斧手堵缺口!”
孟奇剛率人沖到裂縫處,冰墻突然崩坍!磚石混合著冰碴轟然墜落,十余名蜀軍猝不及防被埋在碎塊下。三名魏軍趁勢躍上城,為首的絡腮胡校尉揮刀便砍向劉諶,卻被橫空飛來的巨斧劈成兩半——燕明竟擲出了自己的兵器,赤手空拳撲向缺口。
“用尸體填!快!”
劉諶嘶吼著踹翻身邊的尸堆。
守軍們瘋了般拖拽尸體封堵缺口,魏軍的長矛不斷從縫隙中刺出,刺穿了兩名正在搬運尸體的民夫。一名老嫗抱著死去的孫子哭嚎著撲向裂縫,用身體堵住矛尖,鮮血順著她的衣襟汩汩流淌,在冰地上積成小小的血洼。
炎漢通知川中數十年,加上諸葛亮的治理,民心歸附。
戰至午時,太陽被硝煙遮蔽,天地間一片昏暗。城墻上的尸體已堆至半人高,守軍踩著同伴的尸骸作戰,腳下的血冰被碾得咯吱作響。
劉諶的長槍已卷成彎月形,他每一次揮槍都能帶起一串血珠,卻感覺手臂越來越沉,眼前的魏軍身影開始模糊。
城墻下,鄧艾推開田續的手,長劍拄地勉強站立,目光死死盯著城頭的劉諶。那年輕的北地王正用槍尖挑起一面魏軍旗幟,在獵獵寒風中緩緩撕碎。
“暫時休整片刻。”鄧艾的聲音輕得像嘆息,卻讓周圍的魏軍如蒙大赦。
撤退的號角聲嗚咽響起,魏軍如退潮般向后潰散。他們踩著同伴的尸體奔走,不少人失足滑倒在血冰上,被身后的潰兵活活踩死。鄧艾被親兵架著后退,大腿的箭傷讓他每一步都留下血印,他回頭望著那座浸透了鮮血的冰城,臉上盡是瘋狂。
他知道,今日不能攻克涪城,自己必敗無疑,一生英名將付諸東流。
城上的歡呼聲突然沉寂。劉諶望著城下堆積如山的尸骸,望著冰墻上凝固的血冰,突然跪倒在城磚上。銀甲與凍血摩擦發出刺耳的聲響,他抓起一把摻血的積雪塞進嘴里,冰冷的雪粒混著血腥味在齒間碎裂。
燕明拄著斷斧走來,斧刃上還掛著半塊魏軍的肩胛骨。他望著遠處遁去的魏軍背影,聲音嘶啞得像破鑼:“王上……我們勝了。”
劉諶沒有回頭,只是望著城下一名死死攥著半截蜀錦的魏軍尸體。那蜀錦是成都織錦坊的貢品,此刻已被血浸透,卻仍能看見上面繡著的日月圖騰。
“勝了?不,只是暫時勝利,鄧艾是不會放棄的。”他看著城下的敵人并沒有離去,仍然在整頓兵馬,知道對方不會放棄進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