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凡的呼吸突然頓住,像被什么東西掐住了喉嚨。
整個院子靜得反常,奶奶壓著的啜泣、遠處村里的雞啼狗吠,全沒了聲響。他的眼里、心里,只剩下腳邊那張從廢紙堆里滑出來的硬紙片 —— 暗黃的底色,印著模糊的戴帽人像,邊角磨得發(fā)毛,還沾著塊灰漬,混在垃圾里,半點不顯眼。
可他的心臟,像被無形的手攥緊了又猛的松開,瘋了似的往胸腔外撞!
郵票?不對,沒有齒孔,圖案也更舊…… 前世里那些快被忘光的記憶碎片,突然在腦子里炸開 —— 好像是本泛黃的集郵雜志,又像是條關于 “珍郵” 的新聞,圖片里的紋樣、報道里的天價數(shù)字,此刻全攪在了一起!
“大龍郵票”?“全國山河一片紅”?還是別的什么,在這年代沒人當回事的老票證?
狂喜像電流竄遍全身,手腳都麻了。他幾乎要彎下腰去撿,指尖都在顫。可就在這時,奶奶帶著哭腔的嘟囔飄過來:“都是些沒用的廢紙,攢著引火都嫌煙大……”
這句話澆得他瞬間清醒。
冷靜,必須冷靜。
林凡深吸一口氣,逼著狂跳的心臟慢下來。不能失態(tài),絕不能讓奶奶起疑。這年代誰懂收藏?要是他現(xiàn)在露了破綻,奶奶隨手把這 “臟東西” 扔進灶膛,他連哭都沒處哭。
得裝作沒事人一樣。
他壓下臉上的激動,把眼里的光收回去,重新擺出那副被家窮壓得喘不過氣的樣子。腳輕輕踢了踢散開的廢紙,像是嫌亂,然后才 “順便” 彎腰,用看似隨意、實則輕得不能再輕的動作,指尖拈起了那張硬紙片。
紙頁粗糙又脆,他連呼吸都不敢重,生怕一口氣吹破了。
“奶奶,這些紙?zhí)ⅲ缓媚茫艺覀€東西墊墊。” 他盡量讓聲音聽著平穩(wěn),還摻了點抱怨的調(diào)子。目光掃過墻角,撿起塊還算平整的廢硬紙板,飛快地把那張 “郵票” 夾在中間,小心護著,怕折了角。
做完這些,后背已經(jīng)驚出層細汗,心跳才稍穩(wěn)了些。奶奶果然沒多想,只愁眉苦臉地嘆:“唉,折騰這些有啥用,白費力氣……”
林凡沒再解釋,把夾著 “寶貝” 的硬紙板放在最上面,手腳麻利地捆扎破爛。破鐵盆、爛鐵絲、舊陶碗,還有那捆現(xiàn)在看格外不一樣的廢紙,全塞進破麻袋里。麻袋沉得很,不單是東西的重量,更像是裹著點能改命的微光。
“奶奶,我出去一趟!” 他把麻袋甩到背上,剛病好的身子晃了晃,咬著牙站穩(wěn)了。
“你去哪兒?身子剛好……” 奶奶急忙站起來,眼里滿是擔心。
“去鎮(zhèn)上想辦法,您在家等著。” 林凡丟下這句話,背著那袋沉甸甸的希望和迷茫,腳步雖有點踉蹌,卻沒半點猶豫地走出了院門。
深秋的黃土路,又長又坑洼。林凡一步一步朝著鎮(zhèn)子走,麻袋的粗纖維磨著單薄的肩膀,很快就火辣辣地疼。身子虛,走沒多遠就喘得厲害,汗順著額角往下淌,只能停下來歇口氣。
路過的村民朝他看,眼神里有好奇,有詫異,還有點瞧不起。“那不是老林家的娃嗎?背的啥?”“像是些破銅爛鐵,這是要去賣破爛?”“嘖嘖,老林家真是不行了……”
那些話像小針,扎得他后背發(fā)緊。來自未來的靈魂讓他格外在意這些目光,可他只是咬著牙,頭埋得更低,繼續(xù)往前走。
面子?尊嚴?在能活下去、能抓住那點可能存在的 “寶貝” 面前,值不了半粒棒子面。
他現(xiàn)在就想趕緊到鎮(zhèn)上的廢品站,把這袋東西換成錢,更想找個沒人的地方,好好看看那張夾在硬紙板里的紙片。
汗模糊了眼睛,肩膀的疼慢慢麻了,腦子里就一個念頭:往前走,到鎮(zhèn)上。
不知道走了多久,好像過了大半天,鎮(zhèn)子的影子終于出現(xiàn)在前頭。矮矮的磚瓦房比村里多,街上人也稍多些,可都裹著層灰撲撲的調(diào)子。
他喘著粗氣,憑著模糊的記憶,找到鎮(zhèn)邊的廢品收購站。那是個籬笆圍的大院,里面堆著山似的廢紙、破布、玻璃瓶,還有各種廢金屬。空氣里飄著股怪味,鐵銹混著塵土,還裹著點腐爛的腥氣。一個穿油膩圍裙、臉黝黑的中年男人,正拿著大秤給村民的廢鐵稱重。
林凡拖著步子走過去,等著。
輪到他時,那男人瞥了他一眼,又掃了眼麻袋里那點東西,語氣懶洋洋的:“就這點?倒那邊筐里,我看看。”
林凡把東西一一拿出來分類放。破鐵盆、鐵絲扔進廢鐵堆,哐當響。舊陶碗被男人嫌棄地掃了眼,丟進標著 “雜項” 的破筐,看樣子值不了啥錢。最后是那捆廢紙。
他的心提了起來,目光跟著那捆紙走,尤其是夾著硬紙板的地方。
收購員隨手拎起紙捆掂了掂,扒拉了兩下,看見硬紙板也沒在意,隨口報價:“廢紙三分,硬紙板一分,共四分。”
林凡的心一沉。果然,這些破爛不值錢。四分錢,夠干啥?
可他沒敢露半點異樣,只默默點頭。收購員又扒拉了下 “雜項” 里的破陶碗,撇著嘴:“這些破爛,再給你五分錢,愛賣不賣。”
“賣!我賣!” 林凡趕緊應。
男人從圍裙口袋里摸出把毛票,數(shù)出九分錢遞過來。林凡捏著那九枚皺巴巴、沾著油污的分幣,心里五味雜陳。背了一路,肩膀都快磨破,就換了九分錢。離月底的欠款,差得遠著呢。
但他真正的目標,從來不是這九分錢。
他攥緊分幣,像攥著點希望 —— 不,是攥著那張被硬紙板護著、此刻就在手心下的紙片。
強裝鎮(zhèn)定地離開廢品站,躲開那股難聞的味和嘈雜聲,他拐進條沒人的僻靜小巷。
靠在斑駁潮濕的墻上,心臟又開始瘋跳,比之前任何時候都猛。他警惕地左右看,確定沒人注意,才顫抖著、小心地抽出藏在手心、壓在分幣下的硬紙板。
呼吸變得急促,手指因為緊張有些僵。他慢慢分開硬紙板 —— 那張暗黃、粗糙、帶著污漬的紙片,安安靜靜躺在里面。
巷外傳來模糊的人聲和車鈴,可林凡的世界里,只有眼前這張小小的紙。
他屏住氣,貪婪地盯著看。圖案確實是個人像,戴著奇怪的帽子,旁邊好像有模糊的字…… 可他根本看不懂!關于郵票的知識,就只剩點模糊的印象,壓根判斷不出。
這到底是寶貝,還是張沒用的廢紙?
希望和恐懼攪在一起,快把他扯碎了。這輕飄飄的紙片,此刻重得像塊石頭。
它可能一文不值,讓他剛?cè)计饋淼南M麖氐诇缌耍灰部赡軆r值連城,成為他撬動未來的第一根杠桿。
林凡死死盯著它,眼睛因為久不眨而酸澀。
他必須知道答案。
可這是 1977 年的小鎮(zhèn),信息閉塞,沒幾個人知道集郵是啥。他該去問誰?能去問誰?
誰能告訴他,這險些被燒了的 “垃圾”,到底是通往未來的鑰匙,還是命運又一次殘忍的玩笑?
他攥著硬紙板和九分錢,站在幽深的小巷里,像個握著藏寶圖卻找不著方向的人。巨大的懸念壓下來,幾乎讓他喘不過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