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皇后殿下謁見,現(xiàn)正在殿外等候傳召!”
終于,李治的耳畔傳來了內(nèi)臣皇甫順,隔著宣政殿側(cè)殿窗欞帶著幾分激動的稟報。李治聞言,嘴角微微揚起,那英俊的臉頰上,浮現(xiàn)出一抹森寒的冷笑。只是,“皇后殿下” 這個稱呼,卻令他心中泛起一絲疑惑?;屎蟮钕隆降资琼樧恿?xí)慣了這般稱呼,還是她特意要求順子如此?若是前者,倒也無妨;若是后者…
若真是后者,她此舉究竟有何目的?莫不是以為朕不知她犯下的滔天罪行,妄圖繼續(xù)扮作那嬌柔女子,迷惑朕以獲取信任,從而逃避鞭尸清算?沒錯,定然是如此!皇帝陛下思忖至此,冷笑了聲兒。
所謂去掉帝號、稱皇后、付宗廟歸葬乾陵,不過是這個狡詐至極的賤人,妄圖利用朕來為她抵擋災(zāi)禍的卑劣手段罷了!
這般想著,李治額下那兩道神采飛揚的劍眉,漸漸緊緊蹙起。
許久未聽見殿內(nèi)皇帝的召見旨意,皇甫順忍不住又隔著窗欞喚了聲:“陛下,陛下…” 話還未喊完,殿內(nèi)便傳來李治低沉而威嚴(yán)的聲音:“進來吧!”武姮滿心歡喜,急忙脫了鞋,提著裙裾,跨過宣政殿那高高的紅漆門檻,踏上熟悉的青石磚。
想著馬上就能見到闊別多年的夫君,武姮心中怎能不興奮、不激動?那磅礴的相思之情,數(shù)不盡的寂寞空冷與孤獨委屈,如同滔滔江水在她腹中已然匯聚成篇。一進殿,她便迫不及待地呼喚起來:“九郎,九郎…” 聲音嬌脆婉轉(zhuǎn),恰似空谷中飛出的黃鸝百靈,在殿內(nèi)悠悠回蕩。
她這動聽的聲音、嬌滴滴的呼喚,落入李治耳中,不由自主地勾起他對往昔的追憶。那個在五鳳樓下翩翩起舞的美麗少女,那個曾令他心動不已、寤寐思服的女子,那個曾為他悉心統(tǒng)領(lǐng)后宮、賢惠溫柔的妻子。他的月娘啊,亦妻亦妾的月娘!
然而,就在他正欲跨步出去迎接她的瞬間,目光無意間掃到了滿地狼藉的 “史冊”。剎那間,憤怒、惱恨、怨毒,如洶涌的潮水般,瞬間將那如流星般稍縱即逝的旖旎情思徹底淹沒。
恰在此時,武姮已然來到他的面前。只見她身姿高挑,婀娜豐腴的嬌軀,包裹在石榴紅的齊胸襦裙之中,鵝黃色印佛圣蓮撒花綢紗上襦,雙臂輕搭著石榴紅綾羅的披帛。油亮烏黑的秀發(fā),在發(fā)頂處精心梳成活潑的蝴蝶髻,發(fā)髻正中戴著一朵絢麗的雪芽色牡丹花,還插著碧綠玉簪。待她走近,再看這張臉…
嬌花照水芙蓉色,淡掃眉黛如春柳。
美眸盼兮蕩秋波,鼻如玉雕成瓊樓。
口若櫻桃妝花瓣,冰肌玉骨魂牽聿。
領(lǐng)如蝤蠐增不得,膚如凝脂腮如霞。
可今日已非往昔,面對眼前美貌嬌柔的武姮,李治心中唯有深入骨髓的恨意,以及遭受奇恥大辱般的懊惱與怨念。
李治痛苦地閉上雙眼,緊蹙著眉頭暗自思忖,媧皇氏乃神明,怎會不知這賤人犯下的罪孽?既然知曉,又為何要將這般美好的皮囊、這般美妙動人的聲音重新賜予她?
難道,這是玉帝的旨意,要以此來考驗朕?但無論原因為何,朕都絕不會對她有半分不忍與心軟。朕定要復(fù)仇,狠狠復(fù)仇!
舒了一口氣后,李治緩緩睜開鳳眸,冷冷地瞪著面前嬌俏的人兒,瞳仁中寒芒乍現(xiàn),那精光逼人之處,滿是心中洶涌的恨意。然而,此時的武姮卻沉浸在見到李治的巨大喜悅之中,只顧著高興,全然未曾注意到他表情的變化。
她歪著腦袋,一臉純真地睜大星眸看著李治,柔柔地說道:“九郎怎么了,不認(rèn)識月娘了嗎?九郎,妾是你的姮兒啊!”
此刻,站在她面前的李治,看上去不過而立之年,昔日臉上被歲月刻下的溝壑已然不見。棱角分明的俊臉,猶如刀斧精心雕琢般,英氣勃勃、豐神俊朗。他的頭發(fā),也變得和年輕時一樣烏黑濃密,整齊地盤成發(fā)髻,頭頂戴著天子發(fā)冠,發(fā)冠由烏玉打造的簪子橫插其中穩(wěn)穩(wěn)固定。身著淺褐色繡著金色飛龍的窄袖圓領(lǐng)袍,袖口收在石青色印著福字暗紋的箭袖護腕之中。腰間,系著一條鑲嵌著藍田玉的鹿皮革帶,以及躞蹀。因是在宮中居家,故而腰上并未懸掛佩劍。
武姮心中美滋滋地想著,那宦官果然沒有欺騙她,凡是來到這異界之人,年紀(jì)樣貌都會變得比仙逝時年輕許多。
見她這般毫無愧疚、自責(zé)之意,臉上還洋溢著歡喜笑容地看著自己,李治猛地將手中的書冊 “啪嗒” 一聲,狠狠地砸到她面前,雙眼圓睜瞪著她,眸子里似要噴出熊熊火焰。他森冷地呵斥道:“九郎?你也配喚朕九郎!你做的好事!竟還有臉來見朕,你這無恥的賤人!”
這一番斥責(zé),恰似晴天霹靂,震得武姮渾身一震!
賤人,他,他竟然罵她是無恥的賤人?
為何,這究竟是…
李治暴怒的模樣,冷酷無情的話語,讓武姮感到無比懵懂與委屈。她睜大秋水般的星眸,茫然無措地望著面前的天子。她做夢也未曾想到,往日里那般寵愛她、疼惜她,與她情比金堅的夫君,竟然在她好不容易前來相聚之時,用如此無情的話語斥責(zé)、謾罵她。
此時的李治,英俊的臉龐仿佛罩上了千年不化的冰雪,看上去冷酷至極。還有,還有他那雙瞪著她的眼眸,其中溢出的磅礴仇恨,好似從九幽地獄而來。到底她做錯了什么,竟惹得他發(fā)如此大的脾氣?數(shù)十載的夫妻,他們一直都是你儂我儂,恩愛非常的啊。
可是,如今卻…
她越想,心中的委屈就愈發(fā)濃烈。噙在清澈杏眼里的淚水,如珍珠般奪眶而出。垂眸間,武姮無意間瞥見了被他砸過來的線裝書。想起他說 “看看吧,你做的好事!”
看什么?是讓她看這些寫滿字的紙張嗎?難道他是看了這些奇怪的紙張后,才對她這般態(tài)度的嗎?那么,這些紙上究竟寫了些什么?這般想著,她緩緩蹲下身,撿起那本被李治砸落在地、已然斷了線的書籍。當(dāng)她翻開書頁,從右往左,一行行仔細瀏覽之后… 她恍然大悟,終于明白了李治為何這般恨她、怨她。原來如此!
這時,耳畔傳來李治冷絕的話語,音色凄然卻又透著威嚴(yán):“則天女皇,你既然如此熱衷于權(quán)力,追求女皇帝那至高無上的榮耀。又何故屈尊來朕這里?這些史冊記載,臨死時,你要歸葬乾陵!朕且問你,你為何要這樣做,你是想來羞辱朕,還是向朕炫耀你做了皇帝,有了天大的能耐!”
話到最后一句時,他的聲音陡然提高,仿若洪鐘般震耳欲聾。
武姮吸了吸鼻涕,一邊用袖子擦拭著臉頰上的淚水,一邊哽咽著解釋道:“陛下,妾知曉陛下陵墓石門早已關(guān)閉。若硬要合葬必然驚擾陛下,是以,薨世前留下遺言讓太子等人,按照皇后之禮將妾陪葬予乾陵,希望能與陛下近一些。薨世前妾是廢棄帝號的,從未想過來此羞辱陛下,更無心炫耀稱帝之事!萬望陛下明鑒!”言罷,她迅速疊手加額,向他恭敬地跪拜下來,五體投地,盡顯謙卑。
為了盡快得到李治的理解,武姮有意強調(diào)“薨世”兩個字。帝王去世叫做駕崩,薨世是皇后,太子,公主等其他皇室成員去世之稱。武姮相信,她的九郎必然會注意這兩個字,知曉她的心意。
“薨世?”如武姮所愿,李治果然注意到了她的這個措辭。然而,還未等她的心因此雀躍時,皇帝陛下那冷若寒霜,猶如數(shù)九冰水的話語將她從頭到腳淋了個通透:“你果然心機不凡,知曉如何措辭才能讓朕為你所言迷惑!薨世?怕砸了石門驚擾朕?武姮,別白費心機算計了,你不如直接用駕崩倒是讓朕佩服你!”
“九郎…”
正欲說什么時,卻被她至高無上的夫主厲聲打斷,端的是揮劍斬情絲冷酷至極:“別叫朕九郎,你不配!”李治垂眸,居高臨下地睥睨著她,挑起眉梢,臉上掛著寒氣逼人的冷笑:“明鑒?你,想讓朕明鑒什么?哼,又拿出你這畢恭畢敬的把戲了?夫子所言不虛,巧言令色,鮮矣仁!當(dāng)下看來,這話簡直就是在說你?。 ?/p>
聞言,武姮揚起臉,望著高高在上的丈夫,努力解釋道:“九郎,妾之所以稱帝,全因顯兒不能為陛下安守社稷江山,實在是不得已而為之,并非這些謗書中所言的蓄謀已久、野心膨脹。不是的,九郎?!?/p>
她絕不相信,幾十年恩愛的夫妻情分,她的九郎竟只相信這些莫名其妙的史冊,卻對陪伴他數(shù)十載、相濡以沫的妻子的話置若罔聞。
然而,此時的李治,思想早已被這些不明來歷的史冊先入為主地占據(jù),任憑武姮如何解釋,他都不會再相信她所說的每一個字。
“陛下,七郎他…”
她想告訴他,他們的兒子昏庸無能、任性荒唐,根本不是做皇帝的料,對于治國理政一竅不通;她想告訴他,她是為了他開創(chuàng)的萬世基業(yè)能夠千秋萬代地傳承下去,才迫不得已出此下策。
然而,她的話還未說到一半,就被李治冰冷的呵斥 “閉嘴” 給無情地截斷。面對李治,武姮本就氣勢全無。在她心中,自己只是他的女人、他的妻子是附屬于他的存在,早已不是那個曾經(jīng)呼風(fēng)喚雨的女皇帝?,F(xiàn)下,他這般居高臨下的睥睨姿態(tài),更讓她感到無比軟弱。
李治極為冰冷的話語,如凌厲的寒風(fēng)般侵襲著她的耳膜,一字一句都好似看透了她想要解釋的內(nèi)容:“你最好不要用兒子無能來當(dāng)借口,開脫你的罪孽!自古無能之君也不在少數(shù),怎么沒見哪個太后廢了兒子,自己當(dāng)皇帝的!改朝換代,武姮,你的野心可真不小!”
“陛下,妾,妾…” 武姮哭兮兮地喊了一聲。
李治斜睨著跪在自己腳下的女子。見她如同仰望天河中的北斗星般凝望著自己,哭得一張嬌麗的小臉兒猶如雨落杜鵑般鮮艷欲滴,一雙明眸噙滿淚花,卻無法掩蓋眼底的乞求和受冤的委屈。
不知為何,看著這樣的她,李治頓感胸腔里的那顆心,如被千萬根針扎刺般疼痛,健碩高大的身軀也微微發(fā)起顫來。他忙不迭地扭過臉,不再看她這副可憐模樣,抬起一只手,輕輕摸了摸自己的左胸口。
她水蔥般白嫩的雙手,緊緊地拽著他的袍裾,這一幕讓李治不由得憶起,他的月娘曾是個多么可愛嬌憨、小鳥依人的小女人,又是怎樣一個溫婉賢惠的妻子,謙恭檢讓且頗有智慧的賢德皇后…
他們,他們曾經(jīng)是真心實意相愛的夫妻啊。如今呢?想起那些 “史冊” 中的記載,還有因武姮稱帝之事,讓他蒙受的千古奇冤,背負著根本不屬于他的虛名,被后世之人嘲諷譏誚,一股磅礴的怒氣和洶涌的恨意,仿若海上掀起的驚濤駭浪,瞬間將李治徹底吞噬。這樣的奇恥大辱,竟然是他帝王生涯中唯一深愛的女子所給予的!
他睜著滿是血絲的眼眸,猶如瞄準(zhǔn)獵物的鷹隼般犀利地盯著她,破口大罵道:“賤人,朕的一世英名,都毀在你的手里了!滾開!別把你那臟東西摸到朕的袍子上?!毖援?,他彎腰將武姮拽著他的雙手的十指一根根地扒開,狠狠地將她一推,用力之猛差點將她甩出側(cè)門。
這時,一道麗影仿若下凡仙姬,從側(cè)殿裊裊而來,朝著中殿這邊越走越近。遠遠望去,一襲黑色鑲著暗紅色邊緣的三繞曲裾,更襯得她身姿綽約。
女子拖著曲裾喇叭裙尾,儀態(tài)優(yōu)雅地走到李治面前,微笑著盈盈下拜,聲音清脆爽利:“李妍參見大唐天皇陛下?!?/p>
此時她的到來,恰似初春那暖暖的陽光,瞬間將罩在李治俊臉上的霜雪寒冰融化。李治微微一笑道:“哦,嫂嫂不必多禮!”
李妍道了謝,緩緩起身。
李治笑著問道:“子通近來忙些什么,怎么沒和嫂嫂一起來?”
李妍道:“哦,他去明君鄉(xiāng)的陽陵宮看望阿父阿母了?!?/p>
話說至此,耳畔突然傳來女子嚶嚶的哭聲,聽上去極為委屈可憐聲音很近,像是就在這座殿中。孝武皇后好奇地轉(zhuǎn)過頭望去,這才發(fā)現(xiàn),一位年輕女子鬢發(fā)凌亂地,趴在地上橫七豎八的書堆紙張中啜泣。
那模樣,看上去楚楚可憐至極。
李妍微微蹙起額下兩道細長的新月眉,轉(zhuǎn)過臉看向李治,慢悠悠地問道:“到底發(fā)生了何事,惹得陛下如此動怒生氣?”
“哼,還不都因為她!” 李治冷冷地說道。李妍疑惑地蹙起峨眉,不解地看著李治,聲調(diào)緩慢地問道:“她?她是誰???”
李治厭惡地斜了一眼武姮。
他面上神色復(fù)雜,斜睨武姮的深邃鳳眸中,雖有憎恨,卻也蘊含著刻意掩飾的痛苦:“她,她就是我常跟你們提到的武姮!”
聽他如此說,李妍再度將目光轉(zhuǎn)向那趴在書堆里、哭得聳動雙肩的女子。她到底做錯了何事,竟惹得高宗皇帝發(fā)這么大的脾氣,連半分憐香惜玉之心都沒有了。李妍輕盈地邁著蓮步,走到武姮跟前,彎下腰將她扶起來,仔細端詳了一番。她拉著武姮的玉手,聲音柔美,微笑著贊嘆道:“啊原來,這就是昭妍妹妹。妹妹生得這般容貌、氣質(zhì),當(dāng)真是絕妙的佳人。即便是月宮里的嫦娥見了,怕也會自愧不如?!币娝桓鼻貪h時女子的打扮,又聽李治喊她嫂嫂,武姮猜測,她必定是秦漢時期某位帝王的妻子。只是她猜不出到底是誰,遂含淚,疑惑地看著李妍問道: “你是…”
李妍含笑拉過武姮的手道:“我是李妍,大漢的孝武皇后!”
聞言,武姮完全被李妍的一番自我介紹震驚了,好似早已忘卻了李治給予她的無情打擊。她睜大了雙眸,難以置信地看著面前猶如仙子般的李妍,心中不由得感嘆,她真不愧是那傾國傾城的北方佳人。
忽然,耳畔驟然響起李治如晴天霹靂般的呵斥:“賤人,見到大漢孝武皇后,還不趕緊稽首行禮!” 驚得武姮如受了驚嚇的小動物般,渾身打了個激靈,趕忙交疊雙手舉之齊眉,而后跪在冰冷堅硬的宮磚上,額頭輕點手背,朝李妍恭敬地參拜下去,強忍著嗓子里的哽咽,說道:“賤妾武氏參見孝武皇后?!?/p>
一聲 “妹妹…” 李妍已然彎下腰,伸出雙手將跪在面前的武姮攙扶起來??粗媲斑@個貌美如花、哭得梨花帶雨的妙齡少女,她不禁 “唉 —” 憐惜地嘆了口氣道:“都是皇后,何必如此多禮?!?/p>
“嫂嫂莫要抬舉她,這賤人已不再是朕的皇后了!她雖相貌出眾,但卻是無德之人,又怎能及得上嫂嫂的萬分之一呢?我當(dāng)初真是瞎了眼,才娶了這個賤人!” 話音剛落,武姮便已泣不成聲。
“嗚嗚…” 一句 “我真是瞎了眼,當(dāng)初竟被美色迷惑,娶了這么個無恥的賤人!” 聽得她心如刀絞,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
握著武姮的雙手,李妍柔聲道:“妹妹不要傷心難過,陛下他只是在說氣話,切莫當(dāng)真。妹妹有所不知,在你還未來此時,陛下時常對我等夸贊,說阿妍是大唐最美麗、最溫柔賢惠的女子。在他心里,你是任何人都無法比擬的。真的,你是他心中唯一深愛的女子!”
她如同娘家的親姊姊一般,疼愛地撫摸著武姮的臉頰,為她拭去淚水。一面,轉(zhuǎn)臉欲要勸諫李治??稍掃€沒出口,便被李治搶了先:“嫂嫂,你不必理會這賤人,她這是咎由自取,自作自受!”
說這話的時候,李治滿心皆是痛心與憤恨。
這撕心裂肺、揪心挖肝的一幕,李妍實在不忍再看下去。她嘆了口氣,帶著滿腹的疑惑,悄然無聲地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