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耳欲聾的喊殺聲幾乎要撕裂耳膜!
李驍剛劈翻一個撲上來的金兵,長槍還卡在對方碎裂的肋骨里,就聽到一聲炸雷般的咆哮,穿透了烈火與慘嚎的喧囂,狠狠砸在混亂的戰(zhàn)場上空:
“河?xùn)|路馬步軍副都總管王稟在此!女真蠻夷,屠我城池,戮我黎民,今日教你等血債血償!受死!”
“是王總管!是援軍!”袁振海一抹臉上的血污,嘶聲狂吼。
密集如蝗群的箭矢!帶著尖嘯,從營地外攢射而入!
噗噗噗噗噗!
箭簇入肉的悶響、鐵甲被鑿穿的刺耳摩擦、瀕死的慘叫瞬間連成一片!不少金兵身上插著數(shù)支箭矢,拋射的箭羽對鐵甲來說并不致命。
“沖!往外沖!”李驍猛地拔出帶血的長槍,指著箭雨襲來的方向。
完顏斜里揮舞著彎刀,大吼:“穩(wěn)住!大金勇士們!舉盾!弓箭手還擊!謀克給我頂上去,堵住缺口!殺光他們!”他的聲音在混亂中猶如磐石,帶著不容置疑的權(quán)威。
金人的恐怖組織性在這一刻展現(xiàn)得淋漓盡致!
混亂僅僅持續(xù)了數(shù)個呼吸。
那些被火油灼燒、被箭雨射懵的女真士卒,在各自謀克、蒲輦(十夫長)的厲聲呵斥甚至刀背抽打下,如同被鞭子抽打的狼群,迅速恢復(fù)了兇性。
“哈!”一聲沉悶的齊吼。
“弓弩退回!重甲上前!”指揮聲在亂軍中響起,竟絲毫不亂。
前排的弓箭手迅速后撤,后排的重步兵頂了上來,他們身披鐵甲,手持長矛和骨朵,組成一個個緊湊的方陣,靠近外圍的金兵,無論是否帶傷,迅速聚攏。
前排的刀盾兵猛地舉起厚重的長方形立牌(厚木鑲鐵邊的大盾),發(fā)出沉悶的撞擊聲,瞬間組成一道參差不齊但極具壓迫力的盾墻!
盾牌的縫隙間,尖銳的長矛如毒蛇般探出,閃著寒光。
后排幸存的弓箭手發(fā)瘋似的彎弓搭箭,也不瞄準(zhǔn),朝著箭雨襲來的方向盲射回去。
營地大門處,火海熊熊,烈焰沖天,數(shù)十個渾身是火的金兵在哀嚎翻滾,將混亂蔓延。但在盾墻之后,金軍的核心卻像一塊冰冷的鐵砧,開始凝聚反擊的力量。
營地外,喊殺聲如同怒濤拍岸!
“神臂弓!前置三步!射!”張致遠(yuǎn)冷冽的聲音穿透戰(zhàn)場。
嗡!
又是一片更加沉重、更加致命的弩矢破空聲!它們帶著強弩特有的穿透力,狠狠鑿在金人倉促組成的盾墻上!木屑、鐵片、甚至盾后的手臂被巨大的力量撕扯下來!盾墻劇烈晃動,出現(xiàn)了更大的缺口
只有此等利弩,才能穿透金人的重甲!
“選鋒軍!跟老子壓上去!剁碎這些狗韃子!”楊可世那標(biāo)志性的咆哮響起。
沉重的腳步聲如同悶鼓,地面都在微微震顫!只見一群如同鋼鐵堡壘般的宋軍重步兵,在楊可世的親自帶領(lǐng)下,肩并肩,踏著同袍的尸體和燃燒的瓦礫,如同一堵移動的鐵壁,狠狠撞進(jìn)了盾墻的缺口!
他們身上披的便是步人甲,全身披掛重型甲胄(約今30公斤)的步兵稱“步人甲士”,對士兵的身形體能有嚴(yán)格的要求,瘦弱者根本穿不動。
殺!
刀光斧影,瞬間在火光的映照下爆開!
鐵器撞擊的巨響、骨肉碎裂的悶響、垂死的嚎叫混雜在一起,譜寫出最殘酷的樂章!
楊可世揮舞著沉重的鐵锏,每一次揮擊都帶著斷金碎玉的力量。
一個金兵舉狼牙棒格擋,只聽“咔嚓”一聲,棒頭竟被硬生生砸斷,鐵锏余勢不減,將他的半邊肩膀連同甲胄砸得稀爛!
噴涌的血霧染紅了楊可世猙獰的面甲。
他身后的步人甲勇士,長槍攢刺,戰(zhàn)刀劈砍,悍不畏死地擠進(jìn)敵方陣列,用血肉和鋼鐵硬撼金人的鐵甲步卒。
戰(zhàn)場瞬間被分割成內(nèi)外兩塊煉獄。
營內(nèi),李驍、盧瘋虎、袁振海等人如同被困在囚籠的猛虎,正竭力撕咬著內(nèi)圈的敵人,想要沖開血路與援軍匯合。
“休想逃走!留下性命!”夾谷吾里補!這員金軍猛將渾身浴血,狀若瘋魔,揮舞著那根沾滿腦漿和碎肉的沉重狼牙棒,蠻橫地撞開擋路的金兵,直撲李驍!
鐺!
李驍?shù)拈L槍勉強架住那泰山壓頂般的一棒!
一股無法抗拒的巨力順著槍桿傳來,虎口早已撕裂的傷口再次崩開,鮮血瞬間染紅了槍桿!
李驍只覺得雙臂劇痛欲折,胸口氣血翻騰,長槍險些脫手!他踉蹌著連退數(shù)步,每一步都在土地上留下帶血的腳印。
“李兄弟!”孫翊目眥欲裂,一聲怒吼,合身撲上!他閃電般劈向夾谷吾里補的脖頸!
鐺!鐺!鐺!
孫翊的刀快如狂風(fēng),夾谷吾里補的狼牙棒卻勢大力沉,每一次格擋都震得孫翊雙臂發(fā)麻,氣血翻涌!
狼牙棒帶起的惡風(fēng)刮得人臉生疼。
孫翊完全是拼命的打法,不顧自身,刀刀不離對方要害。夾谷吾里補被這不要命的打法逼得怒吼連連,狼牙棒橫掃豎砸,勢若千鈞!
噗!
孫翊硬接了一記重?fù)簦僖矇褐撇蛔。豢跐L燙的鮮血狂噴而出,濺了夾谷吾里補一臉!但他竟不退反進(jìn),任由狼牙棒沉重的棒柄擦過肋部,帶飛一片甲葉和血肉,手中的環(huán)首刀卻如同毒蛇吐信,狠狠刺向?qū)Ψ降难梗?/p>
“呃!”夾谷吾里補悶哼一聲,腰間的鏈甲被刺穿,鮮血涌出。劇痛激發(fā)了他的兇性,他咆哮著掄起狼牙棒,誓要將眼前這個頑強的宋將砸成肉泥!
營外,王稟的心沉到了谷底。
勝捷軍這支太原最后的精銳,此刻竟被金人死死擋住!楊可世的步人甲雖然勇猛,但金人的反擊如同潮水,源源不絕!金兵戰(zhàn)術(shù)嫻熟得令人膽寒。
“立牌手!舉!”每一個謀克有條不紊下達(dá)命令,盾墻在指揮下不斷重組。
“弓手!拋射!壓制后方!”箭矢越過前線,落入宋軍后續(xù)陣列。
“鐵斧軍去左翼!鑿穿他們!”數(shù)十名身披厚重鐵甲,如同鋼鐵怪獸的金軍重步兵,在謀克的指揮下,手持長柄重斧或狼牙棒,排成密集的楔形陣,像一把燒紅的烙鐵,狠狠捅向楊可世步人甲軍陣的左翼!
“頂住!不許退!”楊可世怒吼,親自帶人迎了上去。
殘酷的近身絞殺瞬間爆發(fā)!
鐵甲碰撞發(fā)出沉悶的巨響,長矛折斷,戰(zhàn)斧劈砍在厚重的步人甲!
不時有宋軍重步兵被巨大的力量砸倒,頭盔凹陷,口鼻噴血。
金軍的飛斧更是如同索命的鐮刀,呼嘯著飛來,往往能繞過盾牌,狠狠劈入宋軍士兵的脖頸或肩胛!慘叫聲不絕于耳!
勝捷軍雖然悍勇,但在金人這種恐怖的組織度和悍不畏死的沖擊下,陣線開始松動,傷亡急劇增加,兩翼搖搖欲墜!
王稟渾身浴血,左臂被骨朵砸了一下,麻木得幾乎抬不起來。
他環(huán)顧戰(zhàn)場,心在滴血。
金軍的韌性遠(yuǎn)超他的想象!本以為襲擊加上火油突襲,足以打垮銀術(shù)可的前鋒營,沒想到轉(zhuǎn)眼間對方就組織起如此可怕的反撲!勝捷軍是保衛(wèi)太原的核心戰(zhàn)力,再這樣硬啃下去,就算能沖進(jìn)去,也剩不下幾個了!
“傳令!準(zhǔn)備……”一個“撤”字在王稟喉嚨里滾動,充滿了不甘和悲憤,同時對那陷入敵營中的同袍說了聲抱歉。
千鈞一發(fā)之際!
“讓開!快讓開!”
兒子王荀叫喊聲刺破喧囂,從后方傳來!伴隨著的,是地面劇烈的震動和無數(shù)驚恐的牛吼!
王稟猛地回頭!
只見火光映照下,塵土飛揚!王荀和他帶領(lǐng)的一群衣衫襤褸但眼神狂熱的鄉(xiāng)兵,正驅(qū)趕著十幾頭驚恐萬狀的黃牛,發(fā)瘋似的沖了過來!那些黃牛尾巴上竟然綁著燃燒的布條!火光跳躍,灼燒著皮肉!
“刺!”王荀一聲令下!幾桿綁著鋒利長戈的簡陋木桿,被鄉(xiāng)兵們狠狠捅進(jìn)跑在最前面的幾頭牛的屁股!
哞!!!
劇痛和火焰的雙重刺激下,黃牛瞬間徹底瘋狂!
它們赤紅著銅鈴般的巨眼,鼻孔噴著粗重的白氣,發(fā)出驚天動地的慘嚎,完全失去了理智,四蹄如飛,朝著前方密密麻麻的人群——不分?jǐn)澄业乜駴_而來!目標(biāo)直指金軍那看似堅固的盾墻!
“散開!快散開!”王稟瞳孔驟縮,嘶聲大吼!
宋軍士兵連滾帶爬地向兩側(cè)撲倒。
金軍前排的刀盾兵也看到了這噩夢般的一幕!他們訓(xùn)練有素,本能地想要結(jié)陣硬扛,巨大的立牌被死死抵在地上,長矛如林般刺出!
哞!!!
血肉之軀如何能與陷入極致瘋狂的千斤巨獸抗衡?
第一頭火牛如同失控的攻城錘,狠狠撞在最厚實的一面立牌上!
巨大的盾牌應(yīng)聲而倒!持盾的金兵整個人倒飛出去,飛上天空,胸腔塌陷,鮮血狂噴!
緊接著,第二頭、第三頭……十幾頭燃燒著、慘嚎著的巨獸,帶著毀天滅地的力量,一頭撞進(jìn)了金軍看似嚴(yán)密的盾墻陣列!
嘭!嘭!嘭!
骨斷筋折的聲音密集得如同爆豆!盾牌碎裂聲、士兵被撞飛的慘叫聲、牛蹄踐踏人體的悶響交織在一起!
堅若磐石的盾墻陣列,如同被巨浪拍擊的沙堡,瞬間四分五裂!火牛沖勢不減,裹挾著巨大的動能,在密集的金軍人堆里犁開一道道血肉模糊的通道!
沿途所過,金兵或被撞得筋斷骨折,橫飛出去;或被牛角開膛破肚,內(nèi)臟橫流;或被沉重的牛蹄踩斷腿骨,碾碎胸膛,慘嚎著在泥濘中被后續(xù)狂奔的牛群踩成肉泥!整個金軍的前沿防線,被這十幾頭瘋狂的巨獸徹底攪成了血肉磨坊!
金人畢竟精銳,很快就反應(yīng)過來,謀克們嘶吼著指揮士兵砍牛,斧頭劈在牛頭上,瘋牛倒下的瞬間,后面的金兵立刻填補缺口。
“好!好!好!!”王稟看得熱血沸騰,狂喜得連叫三聲好!所有的猶豫瞬間消散!“楊指揮!壓上去!全軍壓上去!給老子殺穿他們!”
“勝捷軍!殺韃子!”楊可世咆哮著,帶著步人甲重步兵,踩著地上破碎的盾牌、殘缺的尸體和燃燒的牛尸,如同決堤的洪水,狠狠灌入那片被瘋牛撕開的缺口!
“殺啊!”
就在勝捷軍發(fā)起決死沖鋒的同時,后方震天的喊殺聲再次響起!
只見黑壓壓的人群如同狂潮般涌來!那不是正規(guī)軍!
是太原城內(nèi)的廂軍、鄉(xiāng)兵!是自發(fā)拿起武器的保甲民壯!他們武器簡陋,鋤頭、草叉、削尖的木棍,甚至還有菜刀和扁擔(dān)!但他們的眼神,卻燃燒著同仇敵愾的火焰!
太原若破,他們的所有都將被掠奪!生命被屠殺、財富被搶劫、妻女被侵犯,容不得不以命相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