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第二天下午淑妃身邊最得力的大宮女香兒,便提著一個精致的食盒搖曳生姿地走進了浣衣局。
“喲,哪位是葉姑娘啊?”香兒捏著嗓子,眼神卻像刀子一樣在院子里掃了一圈。
張嬤嬤連忙迎了上去:“原來是香兒姑娘什么風把您給吹來了。”
香兒下巴一揚看都沒看張嬤嬤,徑直走到正在埋頭洗著普通宮人衣物的葉驚鴻面前。
“你就是葉氏?”她居高臨下地打量著葉驚鴻,目光在她臉上的疤痕處停留了許久眼底的輕蔑和厭惡毫不掩飾。
葉驚鴻站起身福了福身子:“奴婢便是。”
“我們娘娘說了之前是她誤會了你,心里過意不去。特地讓御膳房做了些你家鄉(xiāng)風味的糕點還賞你一盒頂好的‘玉容膏’說是對你臉上的疤痕興許有用。”
香兒說著將食盒打開。
里面果然擺著幾碟精致的糕點旁邊還有一個白玉小盒。
只是那句“家鄉(xiāng)風味”,讓葉驚鴻的心猛地一沉。
國師府在京城,她哪有什么家鄉(xiāng)。
淑妃這是在試探她,甚至可能已經(jīng)查到了什么。
“還有這個,”香兒又從袖子里拿出一個小巧的錦囊,丟在葉驚鴻腳邊,“娘娘知道你專為皇上洗衣,怕你用那些粗劣的皂角傷了龍體。這是西域進貢的‘凝香丸’,遇水即化,清香怡人,去污更是干凈。以后皇上的寢衣,你就用這個洗吧。”
周圍的宮女們發(fā)出一陣低低的驚呼。
凝香丸,那可是比金子還貴重的東西,尋常妃嬪都舍不得用。淑妃竟然拿來給一個宮女洗衣服?
這哪里是賞賜,分明是捧殺!
葉驚鴻低著頭,沒人能看到她眼底的森寒。
她幾乎可以肯定,這凝香丸里一定有貓膩。
可她能拒絕嗎?
不能。
當著這么多人的面拒絕淑妃的“好意”就是公然打她的臉。
她有千萬種方法,可以讓自己死得悄無聲息。
“奴婢,謝淑妃娘娘賞賜。”
葉驚鴻彎下腰撿起了那個錦囊,也接過了那個食盒。
香兒見她如此識趣臉上露出一抹滿意的冷笑,扭著腰走了。
她一走張嬤嬤就湊了過來,看著那錦囊眼神復雜:“這可如何是好?”
她也是在宮里混了半輩子的老人精,哪里看不出其中的兇險。
“嬤嬤放心我有分寸。”葉驚鴻平靜地說道。
她將錦囊和玉容膏收好,至于那些“家鄉(xiāng)風味”的糕點,她看都沒看一眼轉(zhuǎn)身就倒進了旁邊的泔水桶里。
夜深人靜。
葉驚鴻沒有睡她點亮了一盞微弱的油燈,將那枚凝香丸放在了桌上。
那丸子呈淡粉色散發(fā)著一股奇異的甜香,確實好聞。
可葉驚鴻的臉色卻越來越凝重。
她想起母親留下的那些醫(yī)毒典籍。
有一種產(chǎn)自西域的毒草,名為“七日枯”。
這種草本身無毒,但它的花粉若是與另一種名為“合歡果”的汁液混合,就會變成一種無色無味的慢性毒藥。
這種毒藥不會立刻致死但會通過皮膚滲入,慢慢侵蝕人的五臟六腑,讓人在七日之內(nèi)精神萎靡氣血衰敗,最后仿似得了一場風寒悄無聲息地死去。
而這凝香丸里甜膩的香氣,恰好就是合歡果的味道。
淑妃好狠的心!
她這是要借自己的手,謀害皇帝!
一旦趙珩出事,第一個被拖出去凌遲處死的,就是她這個“親手下毒”的洗衣宮女。
到時候,只怕整個浣衣局都得陪葬。
一股寒意從腳底升起,瞬間傳遍四肢百骸。
她不能用。
可不用,明天怎么交差?
淑妃既然敢把東西送來,就一定安插了眼線,時時刻刻盯著她。
她只要敢把這凝香丸丟掉,第二天迎來的,可能就是淑妃更直接、更狠辣的報復。
這是一個死局。
葉驚鴻看著桌上跳動的火苗,腦子飛速地轉(zhuǎn)動。
有了!
她的目光,落在了墻角一盆半死不活的蘭花上。
那是張嬤嬤前幾日讓人搬進來的,說是這花名貴,讓她好生照看著,也算裝點門面。
第二天一早,葉驚鴻端著木盆,來到了院子里。
她當著所有人的面,將那枚珍貴的凝香丸,小心翼翼地放進了清水里。
丸子入水即化,一盆清水立刻變得香氣四溢。
崔兒等幾個宮女看得眼睛都直了,那眼神里的嫉妒,幾乎要化為實質(zhì)。
只有葉驚鴻知道,凝香丸入了水,便是毒。
好在她提前將手泡過解藥,只是短暫的浸水,并不會有大礙。
當著所有人的面,葉驚鴻將趙珩換下的寢衣浸入水中,開始清洗。
她洗得很慢,很仔細,似乎生怕弄壞了這珍貴的衣物。
崔兒在一旁看得牙癢癢,酸溜溜地說道:“瞧她那得意的樣子,不就是洗件衣服嗎,還真當自己是主子了。”
她說著,故意端著一盆剛洗完臟衣服的污水,從葉驚鴻身邊走過,腳下“一滑”。
嘩啦!
一盆黑乎乎的臟水,不偏不倚,全都潑向了葉驚鴻的木盆!
“啊!”葉驚鴻發(fā)出一聲短促的驚呼,好像受驚的兔子一般,本能地將手里的木盆往旁邊一推。
動作慌亂,力道卻極大。
那盆混了凝香丸的香湯,就這么被她整個推翻在地。
清亮的水液,大半潑灑在了青石板上,還有一小部分,濺到了旁邊那盆名貴的蘭花上。
“我的天!”崔兒發(fā)出一聲夸張的尖叫,“你……你竟然把淑妃娘娘賞的凝香丸給弄灑了!”
院子里所有人都被這邊的動靜吸引了過來。
張嬤嬤更是臉色大變,匆匆趕了過來。
葉驚鴻的臉色煞白,身體不住地發(fā)抖,好像真的被嚇壞了。
“我……我不是故意的……是她……是她撞我……”
崔兒立刻反咬一口:“你胡說!我什么時候撞你了!分明是你自己手腳不穩(wěn),毛手毛腳!這下好了,娘娘賞的東西被你糟蹋了,我看你怎么跟娘娘交代!”
張嬤嬤看著這一片狼藉,也是一個頭兩個大。
就在這時,一個眼尖的小宮女忽然指著那盆蘭花,發(fā)出一聲驚恐的尖叫。
“快看!那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