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政局門口的路燈泛著暖黃光暈,阮蘇荷捏著紅本本的指尖還在發燙,晚風一吹,才驚覺自己還穿著白天去婚房時的連衣裙,裙擺上似乎還沾著方才掉落的喜帕絲線——那方她繡了三個月的喜帕,此刻還孤零零躺在那間染了污穢的婚床上。
“上車吧,先送你回去。”江子軒拉開車門,黑色賓利的車門把手泛著冷金屬光澤,與他身上剪裁考究的深灰色西裝相得益彰。阮蘇荷愣了愣,才想起自己來時是打車到婚房,此刻渾身無力,連抬手叫車的力氣都沒有。
坐進副駕,真皮座椅的柔軟包裹著她,卻驅不散心底的寒意。她側頭看向駕駛座的男人,他握著方向盤的手指骨節分明,側臉線條冷硬,路燈的光影在他臉上明明滅滅,竟讓人看不透情緒。方才在婚房里,他一句“我可以和阮小姐結婚”像驚雷般炸響,可現在回想,她連這個男人的全名都沒問清。
“那個……江先生,”阮蘇荷斟酌著開口,聲音還有些沙啞,“今天謝謝你,還有……剛才的提議,是不是太沖動了?”她不是沒懷疑過,這場突如其來的“閃婚”或許是另一場算計,可周揚的威脅還在耳邊,父母的養老錢、家里的裝修公司,她實在賭不起。
江子軒正在調導航的手頓了頓,側眸看了她一眼,見她眼底滿是忐忑,像只怕被拋棄的幼獸,語氣不自覺放軟:“我從不做沖動的事。”他指尖在中控屏上點了下,調出一份文件,“這是我的基本資料,你可以看看,避免你覺得自己‘嫁’得不明不白。”
阮蘇荷猶豫著接過平板,屏幕亮起的瞬間,“江子軒”三個黑體字格外醒目——下面跟著的履歷,讓她瞳孔驟然收縮。江氏集團現任繼承人,不到三十歲就掌控集團核心業務,名下控股十余家上市公司,甚至還登上過國際財經雜志封面……原來他不是普通的“有錢人”,而是傳說中在商界翻手為云覆手為雨的江家掌權人。
她指尖微微發顫,原來自己剛才賭的,是這樣一個遙不可及的人物。“江先生,您這樣的身份……為什么會愿意和我結婚?”她實在想不通,江子軒要什么樣的聯姻對象沒有,怎么會選她這個剛被未婚夫背叛、家世普通的女人。
江子軒目視前方,方向盤在他手中穩如磐石:“我說過,我需要一場婚姻堵住麻煩。”他頓了頓,補充道,“而且,你比那些貼著我的名媛順眼。”至少,她眼底有倔強,有不甘,沒有那些女人眼中的算計和貪婪。
阮蘇荷攥著平板,心里五味雜陳。她知道自己是在“借勢”,借江子軒的身份擺脫周揚,護住家人,可這樣的“交易婚姻”,又能維持多久?“江先生,我們的婚姻……是協議制的嗎?”她小聲問,做好了被提各種苛刻條件的準備。
“可以是。”江子軒干脆利落地回答,“婚后各取所需,互不干涉私人生活,等你想結束,隨時可以提離婚,我會給你足夠的補償,保證你和你家人的生活不受影響。”他沒說的是,這份“補償”,足夠阮蘇荷一輩子衣食無憂,甚至能讓她家的裝修公司再上一個臺階。
阮蘇荷松了口氣,又有些莫名的失落。她點點頭:“好,我沒有意見。”這樣也好,大家都清楚是交易,省得日后牽扯不清。
車子平穩地行駛在夜色里,車廂內很安靜,只有空調出風口偶爾傳來細微的聲響。阮蘇荷靠在車窗上,看著窗外飛速倒退的街景,腦海里亂糟糟的——周揚的嘴臉、父母的期待、江子軒的提議,像走馬燈一樣轉個不停。
不知過了多久,江子軒的聲音打破沉默:“你家在哪?”
阮蘇荷回過神,報了個老舊小區的地址。那是她家住了二十多年的地方,和江子軒住的豪宅比起來,簡直是云泥之別。她有些局促,下意識地攏了攏裙擺,怕他嫌棄。
江子軒沒多問,只是在導航里輸了地址,車速依舊平穩。快到小區門口時,阮蘇荷突然想起什么,急忙開口:“江先生,能不能……暫時不要告訴雙方父母我們結婚的事?”她怕父母接受不了她閃婚的事實,更怕他們知道前因后果后擔心。
“可以。”江子軒毫不猶豫地答應,“對外,我們也暫時隱婚,等你想公開的時候再說。”他本就不想讓這場婚姻成為媒體炒作的話題,隱婚正合他意。
車子停在小區門口的路燈下,阮蘇荷解開安全帶,卻沒立刻下車。她看著江子軒,認真地說:“江先生,今天真的謝謝你。以后……我會盡量配合你,不給你添麻煩。”
江子軒側頭看她,路燈的光落在她臉上,能看到她眼底未散的紅血絲,卻也能看到她強撐的堅定。他鬼使神差地說了句:“有事可以給我打電話。”說著,他從儲物格里拿出一張黑色名片,遞給阮蘇荷,“這是我的私人號碼,24小時開機。”
阮蘇荷接過名片,指尖觸到卡片冰涼的質感,上面只有一串數字和“江子軒”三個字,簡潔又透著疏離。她小心翼翼地把名片放進包里,輕聲道了句“謝謝”,推開車門下車。
看著阮蘇荷的身影走進昏暗的小區樓道,江子軒才拿出手機,撥通了助理的電話:“查一下周揚的公司,還有阮蘇荷家的裝修公司,明天給我一份詳細報告。”
電話那頭的助理愣了一下,連忙應下:“好的江總,還有別的吩咐嗎?”
“把今天拍的視頻處理一下,要是周揚敢找阮蘇荷麻煩,就把視頻發給媒體。”江子軒的聲音冷了下來,“另外,給阮小姐家的小區加派兩個安保,別讓無關人等靠近。”
掛了電話,江子軒看著小區樓道那扇亮著的窗戶,手指在方向盤上輕輕敲擊。他自己都沒明白,為什么會對一個剛認識的女人這么上心,或許是她眼底的倔強,像極了當年那個不肯向命運低頭的自己。
阮蘇荷回到家時,父母已經睡了。她輕手輕腳地洗漱完,回到自己的房間,把那本紅色的結婚證放在枕頭邊。看著照片上自己狼狽的模樣和江子軒冷靜的側臉,她翻來覆去睡不著。
凌晨時分,手機突然震動了一下,是一條陌生號碼發來的短信:“我是江子軒,明天早上九點,我來接你去趟江家老宅,我爺爺想見你。”
阮蘇荷看著短信,心臟猛地一跳。江家老宅?江子軒的爺爺?她不過是個“協議妻子”,怎么還要見長輩?她猶豫著要不要回復,手機又震動了一下,還是江子軒的消息:“別緊張,我爺爺只是例行公事,有我在。”
看著那句“有我在”,阮蘇荷緊繃的神經莫名放松了些。她回復了個“好”,放下手機,望著天花板發呆。她有種預感,從和江子軒領證的那一刻起,她的人生,已經徹底偏離了原來的軌道,而前方等待她的,不知是荊棘還是坦途。
第二天早上八點半,阮蘇荷剛洗漱完,就聽到樓下傳來敲門聲。她急忙換好衣服下樓,開門就看到江子軒站在門口,手里還提著一份早餐。他今天穿了件淺灰色的休閑西裝,少了幾分商界大佬的冷硬,多了些溫和。
“早餐,趁熱吃。”江子軒把早餐遞過來,是她昨天無意中提過的那家老字號豆漿油條。
阮蘇荷愣了愣,接過早餐:“你怎么知道我喜歡這個?”
“猜的。”江子軒沒說,是昨晚讓助理查了她常去的早餐店。他靠在門框上,看著阮蘇荷小口吃早餐的模樣,眼底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柔和。
吃完早餐,兩人驅車前往江家老宅。一路上,阮蘇荷都在緊張地攥著衣角,江子軒看在眼里,偶爾會跟她說些江家老宅的趣事,試圖緩解她的緊張。
車子駛進一片郁郁蔥蔥的別墅區,最終停在一棟古色古香的中式宅院前。門口站著幾位穿著傭人服飾的人,見到江子軒,恭敬地彎腰:“少爺,您回來了。”
江子軒點點頭,轉頭對阮蘇荷說:“別怕,跟著我就好。”說著,他自然地牽起阮蘇荷的手。
阮蘇荷的手被他溫熱的掌心包裹著,那股突如其來的暖意,讓她慌亂的心瞬間安定了不少。她跟著江子軒走進老宅,穿過雕梁畫棟的走廊,心里暗暗祈禱,這場“見家長”,能順利些。
江家老宅內部比外面看起來更加氣派,處處透著百年世家的底蘊。阮蘇荷注意到墻上掛著的幾幅字畫,都是名家真跡,隨便一幅都價值連城。她不禁更加緊張,手心微微出汗。
江子軒察覺到她的不安,輕輕捏了捏她的手,低聲道:“不用緊張,我爺爺雖然嚴肅,但很明事理。”
兩人來到一間雅致的茶室門前,江子軒敲了敲門,里面傳來一聲沉穩的“進來”。
推開門,一位精神矍鑠的老人正坐在紅木茶桌前泡茶。他穿著中式褂子,頭發梳得一絲不茍,雖然年事已高,但眼神銳利,不怒自威。這就是江家的掌舵人,江老爺子。
“爺爺,我們來了。”江子軒牽著阮蘇荷走到茶桌前。
江老爺子抬起頭,目光如炬地打量著阮蘇荷。那目光仿佛能看透人心,阮蘇荷緊張得手心冒汗,但還是強作鎮定地微微鞠躬:“江爺爺好,我是阮蘇荷。”
許久,江老爺子才緩緩開口:“坐吧。”
兩人在茶桌對面坐下,江老爺子手法嫻熟地為他們各斟了一杯茶:“聽說你們昨天領證了?”
江子軒點頭:“是的,爺爺。”
“這么快決定,不像你的風格。”江老爺子語氣平淡,聽不出情緒。
江子軒面不改色:“遇到對的人,不需要猶豫。”
江老爺子哼了一聲,轉向阮蘇荷:“阮小姐,你家是做什么的?”
阮蘇荷緊張地握緊茶杯:“我家經營一家小型裝修公司,我父母是負責人,我偶爾會幫忙設計。”
“裝修公司?”江老爺子挑眉,“倒是和我們集團旗下的地產公司有業務往來。”
阮蘇荷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生怕江老爺子覺得她家是想借機攀附江家。
然而江老爺子話鋒一轉:“子軒說你很優秀,有自己的設計工作室?”
阮蘇荷愣了一下,看向江子軒,后者對她微微一笑。她這才反應過來,江子軒已經在爺爺面前為她說了好話。
“是的,我有一間小型設計工作室,主要接一些家居設計和軟裝項目。”阮蘇荷如實回答。
江老爺子點點頭,不再問話,專心品茶。茶室里一時間只剩下茶水傾注的聲音。
良久,江老爺子放下茶杯,看著兩人:“既然已經領證了,就好好過日子。江家的媳婦不好當,但江家也不會虧待自家人。”他目光轉向阮蘇荷,“有什么困難,可以找子軒,也可以直接來找我。”
阮蘇荷沒想到江老爺子這么容易就接受了她,一時不知該作何反應,只得連忙點頭:“謝謝爺爺。”
“下周的家宴,帶蘇荷一起來。”江老爺子對江子軒說,“也是時候讓其他人見見了。”
江子軒點頭應下:“好的,爺爺。”
從茶室出來,阮蘇荷長舒一口氣,感覺后背都被汗浸濕了。
“我說過不用緊張。”江子軒嘴角微揚,“爺爺很喜歡你。”
阮蘇荷驚訝地看著他:“真的嗎?你怎么看出來的?”
江子軒輕笑:“如果他不喜歡你,根本不會讓你參加下周的家宴。江家的家宴,不是誰都能參加的。”
阮蘇荷這才意識到,剛才那場看似平淡的會面,實際上是一場嚴格的“面試”。而她,似乎通過了。
走到院子里,陽光正好灑在古樸的亭臺樓閣上。阮蘇荷忍不住問:“你為什么要在你爺爺面前那么夸我?我們明明才認識一天。”
江子軒停下腳步,看著她:“因為我說的都是事實。我查過你的背景,你的設計工作室雖然規模小,但口碑很好,有幾個項目還獲過獎。你不是周揚口中那個‘要什么沒什么’的女人,他配不上你。”
阮蘇荷怔住了,沒想到江子軒會去了解這些,更沒想到他會這么說。三年感情,周揚從未肯定過她的才華,只把她當作可利用的資源。而一個陌生人,卻看到了她的價值。
“謝謝。”她輕聲說,眼眶微微發熱。
江子軒抬手,輕輕拂去她肩上落下的一片花瓣:“不用謝,我只是陳述事實。”他的動作自然無比,仿佛他們已經相識多年。
就在這時,一個嬌俏的女聲傳來:“哥,你回來怎么不告訴我!”
阮蘇荷轉頭,看到一個穿著時髦的年輕女孩蹦蹦跳跳地跑過來,親昵地挽住江子軒的手臂。女孩大約二十出頭,眉眼間與江子軒有幾分相似,但更加活潑靈動。
“這位是?”女孩好奇地打量著阮蘇荷。
“子瑤,這是我的妻子,阮蘇荷。”江子軒介紹道,“蘇荷,這是我妹妹,江子瑤。”
江子瑜瞪大了眼睛,夸張地捂住嘴:“天啊!哥你結婚了?什么時候的事?怎么都沒人告訴我!”她一把拉住阮蘇荷的手,“嫂子你好漂亮啊!怎么被我哥這塊冰山追到手的?”
阮蘇荷被她的熱情弄得有些不知所措,只得尷尬地笑笑。
江子軒把妹妹從阮蘇荷身邊拉開:“別嚇到她。我們昨天剛領證。”
“昨天?”江子瑜更加驚訝了,“所以是一見鐘情?閃婚?太浪漫了吧!”她再次湊近阮蘇荷,“嫂子你快告訴我,我哥求婚的時候是什么表情?是不是還是一張冰山臉?”
阮蘇荷不知該如何回答,求助地看向江子軒。
江子軒無奈地把妹妹拎到一邊:“別鬧了。你去告訴廚房,中午多加幾個菜。”
江子瑤吐了吐舌頭,對阮蘇荷眨眨眼:“嫂子,等我回來再聊哦!我一定要知道你是怎么收服我哥的!”說完蹦蹦跳跳地跑了。
阮蘇荷看著她的背影,忍不住笑了:“你妹妹很可愛。”
江子軒搖頭:“被寵壞了,整天瘋瘋癲癲的。”雖然這么說,但眼中帶著寵溺。
中午的飯桌上,江子瑤不停地給阮蘇荷夾菜,問東問西。江老爺子偶爾會插幾句話,氣氛意外地融洽。阮蘇荷慢慢放松下來,甚至被江子瑤逗笑幾次。
飯后,江老爺子把江子軒叫到書房談話,江子瑤則拉著阮蘇荷在花園里散步。
“嫂子,我哥這個人雖然表面冷冰冰的,其實人很好的。”江子瑤突然認真地說,“他以前被信任的人背叛過,所以不太容易相信別人。但他既然選擇了你,一定是真的很喜歡你。”
阮蘇荷不知道該如何回應。她不能告訴江子瑤,他們的婚姻只是一場交易。
江子瑤似乎看出了她的為難,挽住她的手臂:“沒關系,時間還長呢。我相信我哥的眼光,也相信你會讓他打開心扉的。”
阮蘇荷心中涌起一股暖流。這個才認識半天的女孩,已經真誠地接納了她。
離開江家老宅時,江老爺子給了阮蘇荷一個紅包:“江家的規矩,新媳婦第一次見面,要有見面禮。”
阮蘇推辭不過,只得收下。上車后,她打開紅包,里面是一張銀行卡和一把鑰匙。
“這是?”她疑惑地看向江子軒。
江子軒看了一眼:“卡里應該是爺爺給的零花錢,鑰匙是城東那套公寓的。看來爺爺真的很喜歡你,那套公寓他平時都不舍得給別人住。”
阮蘇荷震驚地看著手里的東西:“這太貴重了,我不能收。”
“收下吧。”江子軒啟動車子,“退了爺爺會不高興的。再說,你現在是江家媳婦,這些是你應得的。”
阮蘇荷握著那張卡和鑰匙,感覺沉甸甸的。這一切都太不真實了。昨天她還沉浸在未婚夫背叛的痛苦中,今天卻成了豪門媳婦,被從未謀面的家人真誠接納。
車子駛出江家老宅,阮蘇荷看著窗外飛速后退的街景,輕聲問:“我們接下來去哪?”
江子軒側頭看了她一眼:“去你的新家。我讓助理把你需要的東西都準備好了,今天就可以搬過去。”
阮蘇荷怔了怔:“這么快?”
“既然已經結婚了,自然要住在一起。”江子軒語氣平靜,“放心,我尊重你的空間和**。公寓很大,你可以選自己喜歡的房間。”
阮蘇荷點點頭,心中既期待又忐忑。這場突如其來的婚姻,正在以一種她無法預料的速度,改變著她的生活。
而前方等待她的,將會是什么?她望著江子軒冷峻的側臉,心中涌起一種復雜的情愫。這個看似冷漠的男人,卻在細微處給她溫暖和尊重。或許,這場婚姻并不像她想象的那樣只是一場交易。
車子駛向市中心的高級住宅區,阮蘇荷的人生新篇章,正式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