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入鏡搖搖頭,沒說話。
老頭從店里拿出一個熱包子遞給她:“吃點東西吧,今天有封加急信,得趕在中午前送到。”
祁入鏡接過包子,咬了一口,溫熱的豆沙餡滑進喉嚨,稍微驅散了些寒意。
“地址在哪?”她問。
老頭指了指郵局的方向:“去了就知道了,是個老主顧。”
祁入鏡點點頭,轉身向郵局走去。
清晨的梧桐巷比夜里更顯破敗,兩旁的房屋在霧氣中若隱若現。
她走到郵局門口時,發現門已經開了,中年男人坐在柜臺后,手里拿著一個白色的信封,上面蓋著個鮮紅的印章。
“這是加急件,送梧桐巷5號,陳阿婆收。”中年男人把信封推過來,臉上的抓痕在昏黃的燈光下顯得格外猙獰,“記住,一定要親手交到她手里。”
祁入鏡拿起信封,指尖觸到那個鮮紅的印章時,突然想起了規則六。
她抬頭看向窗外的鐘樓,指針正指向五點半。
“今天的鐘聲……”
“響了。”中年男人打斷她,聲音低沉,“放心去吧。”
祁入鏡點點頭,轉身走出郵局。
霧氣中的鐘樓隱約可見,尖頂上的老鐘沉默地立在那里,像是在注視著整個老城區。
祁入鏡展開地圖看了看,并沒有看見梧桐巷5號的標識。
郵筒旁邊蹲著個穿藍布衫的老太太,正用根小棍扒拉墻根的野草。
祁入鏡捏了捏信封,走上前輕聲問:“阿婆,請問您知道陳阿婆住在哪嗎?”
老太太沒回頭:“找哪個陳阿婆?這老城區的陳阿婆,死的比活的多。”
祁入鏡突然感覺后頸發涼,像是有雙眼睛正盯著她手里的信封。
她沒回頭,只是攥緊了信封邊緣:“信封上就寫了陳阿婆,梧桐巷5號。”
老太太這才慢慢轉過身。
她直勾勾地盯著祁入鏡手里的信封看了半晌,忽然咧開嘴笑了,牙床空空的:“哦——你說她呀。順著這條巷走到頭,左拐第三個門就是。”
她頓了頓,用小棍指了指巷深處,“不過你可得記著,她家門鈴壞了,得敲三下,多一下少一下都沒人應。”
祁入鏡道了謝,剛要往前走,又聽見老太太在身后嘀咕:“送信的又來了……這回的信,該是說她孫兒的事吧?”
祁入鏡腳步頓了頓,沒回頭,順著青石板路往巷深處走。
走到左拐第三個門前,祁入鏡按老太太說的,抬手敲了三下——“咚、咚、咚”。
敲門聲落,四周靜得可怕,只有自己的心跳聲。
祁入鏡等了片刻,門里沒動靜。
她正猶豫著要不要再敲,門板突然“吱呀”一聲,開了道縫。
縫里沒開燈,黑黢黢的,只能看見雙穿著藍布鞋的腳,鞋尖沾著點泥。
“是……送信的?”門里傳來個蒼老的聲音,顫得厲害。
祁入鏡把信封遞過去:“陳阿婆您好,您的信。”
信封被一只干枯的手接了過去,指尖冰涼,擦過她的手背時,祁入鏡打了個寒噤。
門里的人沒立刻關門,卻也沒說話,像是在摸信封上的字。
過了會兒,才又聽見那聲音問:“信上……沒說別的?”
祁入鏡想起規則里的“不可拆閱”,搖搖頭:“我不清楚,信件不能拆。”
祁入鏡正覺得不對勁,眼角的余光瞥見門縫里隱約閃過個小小的影子。
像是個孩子,蹲在門后的陰影里,正盯著她的腳看。
陳阿婆的目光在信封上頓了頓,突然劇烈地咳嗽起來,咳得腰都直不起來。
她擺擺手,示意祁入鏡進屋說。
西廂房墻角的矮柜上擺著個相框,里面的黑白照片已經泛黃,看不清上面的人臉。
陳阿婆坐在床邊的竹凳上,喘著氣說,“老了,不中用了,連拆信的力氣都沒有。”
祁入鏡把信封放在床頭柜上,剛想轉身離開,就聽見陳阿婆又說:“姑娘,你能幫我念念嗎?我這眼睛,看東西模模糊糊的。”
祁入鏡剛要拒絕,陳阿婆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就念一小段,求求你了,這信……可能是我兒子寄來的。”
她的聲音帶著哭腔,眼睛里泛起渾濁的淚:“他去外地打工,三年沒消息了,我總夢見他出事……”
祁入鏡低頭看向床頭柜上的信封,鮮紅的印章在昏暗的光線下格外刺眼。
“抱歉,婆婆,規定不允許。”她輕輕掙開陳阿婆的手,“您可以找鄰居幫忙看看。”
陳阿婆的手僵在半空,眼里的淚突然止住了,嘴角慢慢扯出一個詭異的笑容:“規定?什么規定比人命還重要?”
她的聲音突然變了,不再蒼老,反而尖細得像個年輕女人:“你知道我兒子怎么死的嗎?他就死在過來的那條路上,被一輛馬車撞了,尸體被拖進了巷子深處……”
祁入鏡猛地后退一步,撞在門框上,發出“咚”的一聲響。
陳阿婆緩緩站起身,佝僂的背突然挺直了。
原本蒼老的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年輕,皺紋褪去,露出光滑的皮膚。
眼睛里的渾濁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漆黑,像兩口深不見底的井。
“他死前還在念叨,說要給我寄信呢。”她一步步逼近祁入鏡,聲音里帶著怨毒,“可你們這些郵差,連封信都送不到,還談什么規定?”
祁入鏡的后背抵住了門板,已經退無可退。
她摸向口袋里的黃銅哨子。
“你不是陳阿婆。”祁入鏡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你是誰?”
女人突然笑了起來,笑聲尖厲:“我是誰?我就是陳阿婆,我是被你們這些冷漠的人害死的冤魂!”
她說著,突然伸出手,指甲變得又尖又長,朝著祁入鏡的臉抓來。
祁入鏡側身躲開,順勢拉開房門沖了出去。
祁入鏡剛沖出西廂房,就聽見身后傳來木床劇烈晃動的聲響,像是有什么重物在上面翻滾。
院門在身后“砰”地撞上,她扶著門框大口喘氣。
眼角的余光掃過巷口的鐘樓——指針明明指向十點,那口老鐘卻靜得像塊死鐵,連一絲晃動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