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歡宗,議事殿。
仙舟的硝煙尚未散盡,氣氛凝重得如同凍結(jié)的冰湖。
蘇洛居中而坐,雖換上了嶄新的玄色常服,眉宇間卻難掩一絲尚未平息的戾氣。
華馥月緊挨著他,臉上寫滿擔(dān)憂,時不時悄悄探查他的氣息。
蘭慧心坐在蘇洛左側(cè),體內(nèi)元嬰內(nèi)丹的藥力正在緩緩化開,蒼白的臉頰已恢復(fù)了些許紅潤。
但她眼神深處…
那滔天的恨意與得知真相的悲愴仍未平息。
凌凪秋則坐在蘇洛右側(cè),一身流云仙裙依舊華貴,氣質(zhì)卻與之前清冷高貴的宗主形象有了微妙的不同。
她的目光掠過蘇洛時,總帶著一絲難以言喻的復(fù)雜與悸動。
白碧露和秦婉婉安靜地站在稍遠處。
剛剛在仙舟上看到那恐怖的畫面導(dǎo)致兩人大氣都不敢出。
水月宗隨行的幾名核心女弟子也垂手肅立,氣氛壓抑。
“今晚的事情,實屬突然。”
蘇洛的聲音打破了沉寂,低沉而清晰。
他將影梟的身份、楊景武的陰謀、清虛子被害的真相…
以及仙舟上那場慘烈的搏殺,一五一十地講述出來。
他的話語雖然不帶過多情緒渲染,但每一個字都像冰冷的鑿子、狠狠敲在眾人心上。
“那雜碎便是楊景武豢養(yǎng)的死士,元嬰巔峰修為,想必是專門替他處理那些見不得光的臟事。”
“從他的話中能得知,天道宗已經(jīng)不是一次兩次這么做了。”
“那可是堂堂仙門第三大宗門,主張順應(yīng)天道、感悟自然為修行核心…”
“沒想到卻干出如此畜生的勾當(dāng),真是諷刺至極!”
“最重要的是…”
“師父清虛子,并非死于什么魔道七殺殿之手。”
“而是因為威望日隆,擋了楊景武私生子上位的路、被楊景武授意影梟設(shè)計陷害…”
“最終被…抽骨煉器!”
蘇洛的拳頭無意識地攥緊,骨節(jié)發(fā)白。
議事廳內(nèi)的溫度驟降。
所有人都被這殘酷的真相所震驚。
柳克竟是楊景武的私生子?
清虛子的死竟然是被天道宗陷害!
這一切實在過于顛覆眾人一直以來對天道宗的印象。
“那死士親口承認,若非師娘體質(zhì)特殊未能生育,楊景武當(dāng)年恐怕連師娘也不會放過!”
“畜生!”華馥月猛地拍案而起。
她絕美的臉龐因極致的憤怒而扭曲。
“柳克!楊景武!天道宗!從上到下全都爛透了!”
“師父他老人家待柳克如親子,楊景武更是柳克的親生父親…”
“他們竟能下此毒手,簡直豬狗不如!”
她胸膛劇烈起伏,怒不可遏。
舊仇尚未清算,如今又添上恩師被害、師娘險些遇害的血海深仇…
華馥月恨得美眸通紅。
白碧露小臉煞白,圓潤可愛的杏眼中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驚恐和后怕。
“清虛師父他…竟是被楊宗主害死的?”
“一切都是為了…為了給柳克那個畜生騰位置?”
她聲音發(fā)顫,巨大的沖擊讓她有些語無倫次。
“今晚甚至要滅了我們所有人的口…”
想到仙舟上那些同門師姐的慘狀,她不由得打了個寒顫,下意識地靠近了身邊的秦婉婉。
有憤怒,自然也有恐懼。
這是她第一次距離死亡如此近。
她只是一個煉氣六層的仙子,哪里見過這樣血腥殘忍的場面。
一直沉默如影的秦婉婉,此刻身體也在微微發(fā)抖。
她低著頭,雙手死死絞著衣角,指節(jié)泛白。
柳克是楊景武私生子的事情,雖然解答了困擾眾人的疑惑,同樣也像毒刺一樣狠狠扎進她心里。
這不禁勾起了她被柳克脅迫時最不堪的記憶。
她猛地抬起頭,眼中不再是怯懦。
而是的冰冷恨意。
“楊景武…柳克…天道宗…”
“他們?nèi)荚撍溃∷啦蛔阆В ?/p>
這冰冷刺骨的詛咒,出自這個平日寡言少語的少女之口,更顯分量。
在場所有人心里都一陣觸動。
蘭慧心閉上眼,強忍住淚水涌出的沖動。
她緊咬著下唇,努力平復(fù)著情緒。
原本清虛子仙去就讓她心里感到非常遺憾與悲痛。
結(jié)果她沒想到一切都是楊景武搗的鬼。
再加上今日險死還生之驚…
蘭慧心對楊景武滔天的恨意如同翻江倒海。
她緩緩睜開眼看向蘇洛…
眼中是憂思與一絲劫后余生的欣慰。
“小洛,若非有你挺身而出…”
“我和師妹,還有合歡宗…”
“今日怕是早已化為飛灰。”
“也唯有你,才能為清虛子報此血仇!”
她的話,是對蘇洛今日神威最沉重的肯定。
也同樣是對蘇洛日后的寄托。
凌凪秋深吸一口氣。
她強行壓下體內(nèi)因活丹藥力、激烈情緒以及蘇洛渡入的元嬰精華而泛起的陣陣異樣熱流。
緊接著…
她緩緩起身,目光掃過蘭慧心、蘇洛…
最后落在那些面露悲憤的水月宗弟子身上。
凌凪秋雍容的臉上第一次褪去了宗主特有的疏離,只剩下刻骨的憤怒與一絲決絕。
她的聲音清冽如冰泉,卻蘊含著雷霆之怒。
“我水月宗數(shù)百年來,與那天道宗聯(lián)姻,犧牲我?guī)熃惆肷腋!奚鼰o數(shù)門中仙子終身…”
“一切只為維系那所謂的同盟利益。”
“可是到頭來,那楊景武竟視我宗女子為可以隨意采補、任意處置的爐鼎玩物…”
“還敢派死士襲刺本座、屠戮本座下弟子…”
“此仇此恨、不共戴天!”
她的目光轉(zhuǎn)向蘇洛,眼中的冰寒融化。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前所未有的真誠與熾熱。
“蘇宗主,今日若無你力挽狂瀾,我凌凪秋早已身死道消,水月宗亦將蒙受奇恥大辱!”
“你不僅救了我的性命,更以雷霆手段誅殺那死士,為我水月宗無辜慘死的弟子討還了部分血債!”
“這份恩情,水月宗上下,永世不忘!”
她微微挺直脊背,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宣告意味。
“從今日起,我水月宗與天道宗楊景武一脈,恩斷義絕,勢不兩立!”
“我凌凪秋以水月宗宗主之名起誓,水月宗將與合歡宗締結(jié)生死同盟、榮辱與共!”
“水月宗愿傾盡資源,助蘇宗主壯大宗門、共誅楊景武此獠!”
此言一出,議事廳內(nèi)眾人神色各異。
華馥月看著凌凪秋眼中對蘇洛毫不掩飾的感激與欣賞,以及那抹難以言喻的柔光,心頭掠過一絲微妙的酸澀。
蘭慧心則欣慰地看著師妹,終于徹底擺脫了天道宗的桎梏。
白碧露和秦婉婉則有些茫然,宗主間的結(jié)盟對她們而言還有些遙遠。
凌凪秋頓了頓,目光灼灼地看著蘇洛。
她語氣變得鄭重?zé)o比。
“蘇宗主,為示我水月宗結(jié)盟之誠。”
“為彌合兩宗情誼,更為了…我們共同的未來。”
她特意加重了“我們”二字。
“我愿效仿舊例,將我水月宗下一任圣女,許配與蘇宗主為道侶!”
“以聯(lián)姻之禮,永固同盟之好!”
“待我回宗后,便著手選定最優(yōu)秀的圣女,擇日送來合歡宗完婚!”
“聯(lián)姻?”
這兩個字如同投入平靜湖面的巨石,瞬間在議事廳內(nèi)激起千層浪!
華馥月猛地看向蘇洛,眼神復(fù)雜至極。
她想起了柳克,想起了那場惡心的聯(lián)姻,想起了自己為了掙脫枷鎖所做的一切。
雖然與蘇洛已有了道侶之實,但聽到“聯(lián)姻”二字從凌凪秋口中說出…
尤其對象是水月宗的圣女…
一種難以言喻的酸楚和緊張瞬間攫住了她的心。
她下意識地垂下了眼眸。
蘭慧心眉頭微蹙。
她理解師妹想穩(wěn)固同盟的急切心情。
但以她對蘇洛的了解、以及對合歡宗宗旨的理解…
這條路恐怕行不通。
但蘭慧心并沒有說破。
她只是靜靜的看向蘇洛,無論蘇洛怎么決定,她永遠都會站在他這邊。
白碧露小嘴微張一臉震驚。
她看看凌凪秋,又看看蘇洛…
眼神里充滿了“怎么會這樣”的困惑。
秦婉婉依舊低著頭,并沒有表現(xiàn)出任何異樣。
水月宗的女弟子們則有些激動。
能被選為聯(lián)姻圣女的,必然是宗內(nèi)最杰出的仙子。
而且聯(lián)姻對象還是這合歡宗的宗主…
看著蘇洛年少有為、意氣風(fēng)發(fā)的俊朗模樣…
在場水月宗女弟子們?nèi)紕恿撕蠚g之心。
若是能成為對方的道侶,實在是一件美事呀!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蘇洛身上。
大家都在等待著他的回應(yīng)。
蘇洛的表情在聽到“聯(lián)姻”二字時,瞬間沉了下來。
他緩緩站起身,周身那股因疲憊而略顯萎靡的氣息陡然一變。
一股沉凝如山、卻又帶著銳利鋒芒的氣勢瞬間彌漫開來。
他直視著凌凪秋,眼神清澈而堅定,沒有絲毫的猶豫或動搖。
“凌宗主。”
“你欲帶領(lǐng)水月宗同我合歡宗結(jié)為生死同盟,共抗強敵,此乃明智之舉,蘇洛感激不盡。”
“同盟之誼,我合歡宗亦求之不得。”
“再加上你本就是我的師姨,我們之間的關(guān)系自然是深之又深。”
他話鋒一轉(zhuǎn),語氣陡然變得銳利。
“但是…聯(lián)姻?”
蘇洛的目光掃過華馥月、蘭慧心、白碧露、秦婉婉…
最后落回凌凪秋身上。
他的聲音里充滿了不容置疑的堅決。
“此事,斷然不可!”
他向前一步,聲音激昂起來,如同宣告合歡宗的立宗宣言再現(xiàn)。
“我創(chuàng)立合歡宗,廣開山門只納女修,為的是什么?”
“不就是為了打破這延續(xù)千百年的、以女子幸福為祭品的聯(lián)姻陋習(xí)嗎?”
“我合歡宗的根本宗旨,便是反壓迫、求自由!尊重每一位仙子的意愿和選擇權(quán)!”
“我蘇洛在創(chuàng)立宗門之日便立下鐵律,絕不允許任何形式的強迫、利用或違背仙子個人意愿的雙修發(fā)生!”
“今日,若我為了所謂的同盟穩(wěn)固,便接受你水月宗送來的圣女聯(lián)姻…”
“那與楊景武、柳克之流又有何異?”
“與我唾棄的天道宗又有何不同?”
“那我合歡宗成立的初衷,豈不成了天大的笑話?”
“水月宗的圣女,同樣是獨立的個體!”
“她應(yīng)擁有選擇自己道侶、決定自己未來的權(quán)利!”
“而非被當(dāng)成維系利益的工具送來我合歡宗!”
“我合歡宗,也絕不會成為下一個囚禁仙子的牢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