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第一錦異軍突起,滿打滿算不過一年零一點,中間還生了個孩子,坐火箭似的升級難免讓人有幻覺,好像一大半都和孩子有關。而且去年大半年第一錦都處在嚴密保護和皇后期待中,貴妃插不上手,也沒機會和她產生沖突。
表面看來,第一錦的寵妃含金量,其實是她出月子后,變得非常明顯。因為皇帝一個月里來漪瀾殿三五回,就再也沒精力去別人宮里。老男人都悶騷,表面上別看多正經,有時候也會被第一錦榨急了,試圖掙扎,然而最后只不過是翻了個身,繼續心甘情愿。
他也不知道第一錦怎么就開了這種竅,有時候自己都毫無還手之力,只當她是只能抓住自己,又過于野蠻生長,無知無恥,就是這么天然。
男人行就是行,不行就是不行,皇帝屬于又行又騷的一類,也算舍命陪君子,總忍不住來第一錦這兒挑戰極限,遺憾就是挑戰完了無論輸贏,都沒工夫去找別人。
俗話說見面三分情,不怎么見面難免生分,貴妃比皇帝還小幾歲,頭回恩寵明顯下降,危機感非常重,對第一錦的敵意也越來越濃。孫子兵法有云,兵無常勢,水無常形,從前貴妃忌憚皇后,沒對第一錦下手,現在貴妃也看得出,皇后和第一錦之間必有隔閡,自己要是動手,皇后絕對樂見其成。
馬球賽就是第一步。
然而,貴妃還幻想著贏了之后狠狠打臉第一錦,讓她先失去寵愛再受盡磋磨什么的,就發現裁判歪屁股,正在給第一錦放海。
皇帝把自己的馬球場給第一錦用,把自己的陪練給第一錦用,甚至連馬匹,球具都緊急包圓,要不是時間緊急第一錦勝負心重,他甚至能自己上場親自教學。
貴妃聽到這一系列的消息,簡直要氣暈過去,沒忍住在昭陽殿痛哭一場,紅著眼睛對宮婢說:“陛下以前不是這樣的,他以前從來不會這樣,幫著外人對付我!”
這倒不怪她戀愛腦,居然和皇帝談從前,而是貴妃實打實享了十幾年的福,從沒想過自己會跌落。她比帝后小幾歲,尚且風華正茂,實在想不通自己到底比第一錦差在哪兒。情分,自己遠超第一錦,相貌氣質,更是穩贏一線,兒子兩人一人有一個,第一錦到底哪里好?!
難道,就因為新鮮二字,自己就什么都不是了嗎?
貴妃很了解皇帝,至少了解他面對后妃的模樣,他不該是這樣的人??!她在他心里,本該有些分量的啊!
昭陽殿里凄風苦雨,漪瀾殿倒是春光明媚,擅長裁衣刺繡的桂蕊桂香二人忙得昏天黑地,給第一錦制作戰袍,其余人等不是被抽調去打馬球,就是搞后勤,整天忙得腳不沾地。
第一錦很久沒有這么高強度地運動過,完全放松大腦后,身體本能接管一切,倒是越發放松肆意。
她不可避免的曬黑了,但膚色勻稱無瑕,倒是增添了一種野性的魅力。
第一錦原來會騎馬,入門學西式馬術,后來去草原玩,跟當地人學,那就狂野多了,人跟長在馬背上一樣,肆意狂奔,上山下河甩尾,不帶怕的。所以她也適應這種訓練強度,每天練完都心情極好,晚上還能抓著皇帝當牛仔。
騎馬的要素和一般人的直覺不同,不能挺直腰板一動不動,而是要跟彈簧似的和馬背一起運動。第一錦手上因為握韁繩起了一層薄繭,順便把忠心符下給了自己隊伍里的所有人。
配合默契需要時間,但完全遵循戰術只需要忠心符。雖然可能在馬球賽里起不到什么作用,但第一錦知道,多發展下線肯定沒壞處。
至于馬球賽,她另有底牌。
看第一錦沉迷于籌備馬球賽,和自己的交流只剩下了晚上那點事,皇帝心里有些不舒服。他生下來就是天潢貴胄,被無數人環繞,自然覺得所有人都應該最關注自己,于是這天晚上還不等開戰,就把第一錦先從懷里撕下來:“下個月見見家人吧,如何?”
第一錦當了婕妤那會兒,皇帝就扶持了一把蘇家,賞了蘇父一個五品散官的身份,算是輕描淡寫換了蘇婕妤的門庭。本朝重家世,官宦之女總比平民之女體面得多。等四皇子降生,尤其孩子被抱走,皇帝順心了之后,又提了一把,將蘇父冊了個正四品的開國縣伯,食邑七百戶。
本朝爵位食邑是虛的,但待遇是真的,蘇家等于是提前十幾年擁有了原主蘇鳴玉用命掙來的最終待遇。
不過宮里并沒有嬪妃生產一定讓娘家人陪產的規矩,第一錦也不是真正的蘇鳴玉,沒提過見家人的事?;实坌睦锏故堑胗浿?,這種時候拿出來和馬球賽的彩頭爭關注。第一錦頓了頓,柔柔笑了:“臣妾多謝陛下,替臣妾想著……”
她的眼淚靜靜流出來,動容,又有點委屈:“臣妾都快不記得阿娘長什么樣了。”
皇帝一時心里也是一酸,把她摟進懷里,輕聲安慰:“日后見面的日子還多著呢,別難過,應該高興才是。”
第一錦咬著嘴唇動靜很小地哭,眼淚洶涌,毫無阻礙地落在皇帝胸前:“阿娘……阿娘還沒有見過她的外孫,嗚……”
她從來不跟皇帝提想孩子,更沒有給皇后上過眼藥,但有些事皇帝心里有數。原先不做表示,是因為總不能兒戲地把孩子抱回來給她養,提出來也不過是徒增矛盾。他是務實的人,還在堅持那個多生幾個給第一錦養,就能解決問題的方案,這會兒也難免被人性本能觸動。
他知道,她看起來沒心沒肺,其實不過是不敢說,不敢想罷了,此刻想起自己的母親,又難免勾動作為母親的情腸,皇帝一時唏噓不已,頭一回有了和第一錦成為一對父母,類似于分享著一個小家的親密感。
唉……終究是讓她傷心了,干脆讓她的母親進宮來看馬球賽吧,不必等這事結束。
皇帝一旦起了彌補之心,給出來的東西也是令人炫目,很快就叫人往蘇家新的宅邸去,傳召蘇母王氏入宮。
王氏在丈夫封爵,自己也成為縣伯夫人的時候,就惡補過禮儀,現在要進宮,更是突擊學習,內心萬分緊張。蘇家原本不過京畿殷實人家,在鄰里間日子算過得好的,可是在京城真正的貴人面前,提鞋都不配,根本不是夸張。
女兒被選入宮成為宮婢,對他們家而言是無妄之災,幾乎一輩子也不可能見面。誰能想到她居然成了嬪妃,甚至生了皇子?如此,這也就是一件完全的喜事,圣旨到來的時候,全家人,甚至十里八鄉都轟動了,仿佛全都與有榮焉,欣喜若狂。
而蘇家人,王家人,甚至蘇鳴玉的外祖李家,全都雞犬升天,不同程度地沾了光。
蘇父沒有做官的天分,這輩子估計都不可能領個什么實職,但對于他而言,如今的身份和生活,都和上了天堂一樣,整日合不攏嘴。王氏和丈夫乃是少年夫妻,又出自貧賤,驟然富貴后沒了生活壓力,丈夫也沒生出什么花花腸子,反倒是互相扶持,在富貴窩里戰戰兢兢適應環境,感情反倒深厚幾分,兩人經常私底下想女兒,想得直哭。
蘇鳴玉從小就能看得出是美人坯子,又聽話懂事聰明,十里八鄉都有名,要不是當初年紀小,沒來得及定親,宮里選人的消息又沒傳開,怎么也能留在身邊。失去了這樣一個女兒,還很可能一輩子不通消息,痛苦可想而知。
這次王氏進宮,家里上下都共襄盛舉,帶話,捎東西,甚至想跟著一起進宮。
王氏當家慣了,雖然見識有些缺少,但人情世故很通,畢竟是第一次,宮里什么情況也不清楚,自家女兒能做多大主也不知道,還是先進去探探情況。就算是尋常人家上親戚家做客,也不能拖家帶口,否則那不是打秋風的嗎?
左右家里如今富足,什么都不缺少,王氏也要臉,要給女兒爭氣。
第一錦抽了一天時間,專門等著娘家人進宮,還把身邊的小程小方桂花桂葉全部派去,到宮門口接人。
如今的她已是后宮第三人,且寵愛趨勢第一,沒多少需要顧忌的事,皇帝也安排了一頂轎子,直接把王氏送了過來。
一路上幾個天仙似的宮女簇擁著自己奉承安慰,還有幾個太監殷勤備至伺候,王氏沒見過這種架勢,很不適應,但強迫自己習慣,還不忘掏出準備好的碎銀打賞。桂花桂葉連忙推辭:“婢子本就是伺候昭容娘娘的,哪能接您的賞?這可真是折煞奴婢們了!”
王氏也不清楚具體的章程,但看出她們是真的不要,也不勉強,一路上云里霧里,到了一處雕梁畫棟,華麗高大的宮闕。
第一錦站在門口迎接,看到桂花桂葉左右攙扶著一個白皙豐碩,臉上頗有幾分年輕時候美貌的婦人過來,立刻迎上前去,落淚喚了一聲:“阿娘!”
一時間,王氏淚如雨下。
眼前珠圍翠繞,氣度不凡,恍惚如神妃仙子的年輕女子,早已不是她記憶中那個小小的,依偎在自己腿邊的女童。
快十年了,十年?。?/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