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御駕,靖威侯府終于重歸寧靜。
新人攜手往新房走。
下人們提著燈,遠遠的跟著。
“按你的意思,沒有宴請賓客?!背販Y說。
沒有人來,也是因為沒有發出請帖。
曲凌的指尖在他掌心輕撓,“我喜歡這份清凈?!?/p>
他們這場大婚,從下聘到拜堂,樁樁件件都違背世俗。
曲凌都可以想象到,若是賓客盈門,會有多少非議。
總有人愛對別人的事情指手劃腳。
她不怕壞人,她怕那些一片好心卻給她帶來麻煩和不愉快的人。
氣也不是,罵也不是,自己憋了一肚子火,無處可發。
“我很高興,你處處遷就我。”
想得這一份清靜,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她很開心,她提的要求,池淵理解,并且能辦到。
朔風院內,紅燭高照,滿室生輝。
聽琴帶著下人收拾箱籠。
曲凌只帶了裴景明給的那些書。
“原來這些就是郡王說的書,”池淵拿起其中一本,笑道,“他有心了?!?/p>
隨后將書放回箱籠,“都退回去吧,咱們不用他送。”
“怎么?”曲凌挑眉,“你不愿讓我讀這些?”
池淵合上書冊,眼里劃過一絲笑意,“他送的雖是好東西,可你現在讀起來會很吃力?!?/p>
“我帶你去個地方?!?/p>
出了新房,往院子的左側去。
房門推開,入目的是層層疊疊的三面檀木書架,上面陳列的全是書籍,錯落有致,滿室書香。
“讀書不易,非一日之功?!背販Y站在她身后,將看呆的姑娘推進書房,從最右側抽出一本。
他翻開扉頁,上有密密麻麻的批注。
曲凌看了其中一行字,噗嗤笑出聲。
指尖點在一處批注旁,“這里寫著,胡言亂語,執筆人疑似神志不清,這就是世子治學的態度?”
池淵耳根微紅,將她圈在書架與自己之間,“年少輕狂罷了。”
他帶著她的手去夠更高處的書冊,“郡王送你的,夫君都有,但,讀書不可操之過急,你先從簡單的開始,才能更好的理解那些晦澀難懂……”
“那你可以教我么?”曲凌轉身,背靠在書架上。
她伸手環住池淵的腰,仰著臉,燭光在眸中流轉,“不然,我只能求姨母,讓我去國子監了?!?/p>
溫熱的氣息落在池淵臉上。
他的目光從高處收回,扣住曲凌的腰將人按在書架上。
“教你可以,拜師需先納束脩。”
曲凌勾住他腰間的玉帶,“先生要怎樣的拜師禮?”
池淵突然伸手,抽走她發間玉簪。
墨發如瀑瀉下,遮住了案頭的燭火。
曲凌是被聽琴的聲音叫醒的。
“郡主,侯府來人說,侯爺昨夜過世了?!?/p>
此時,東方泛白,天色微微亮。
“怎么過世的?”曲凌沒有睜眼。
“耀公子不知為何與侯爺起了爭執,拿琵琶的弦,把侯爺勒死了?!?/p>
池淵也醒了,皺眉去看曲凌。
“我回去看看。”曲凌坐起身。
池淵已經將幔帳掛起來,望了一眼尚未燃盡的龍鳳燭,“我同你一起去。”
“好?!?/p>
到定襄侯府時,門口已經掛了白幡。
李嬤嬤有條不紊的安排著人治喪。
見曲凌和池淵回來,忙上前行禮,“......侯爺昨天病情加重,把耀公子打得狠了些,后半夜,下人們都去歇息了,耀公子爬起來,剪斷了云霧的琵琶弦?!?/p>
“人呢?”
“捆起來,關在柴房里?!?/p>
李嬤嬤問,“郡主,要報官么?”
曲凌失笑,“大理寺少卿大人,不就是官么?”
“哎呦,老奴也是昏了頭?!?/p>
曲凌對池淵說,“勞煩大人隨我一起,去審審犯人。”
柴房的門被推開時,曲耀蜷縮在角落。
他臉上的抓痕和額頭的血窟窿,看著觸目驚心。
當看清來人是曲凌和池淵時,他喉嚨里發出一聲嗚咽,“我實在是受不住,才殺了人的,我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的......”
曲凌戲謔,“殺人,是要償命的。”
曲耀渾身發抖,抬頭驚恐的望著她。
一股寒冷從脊背爬滿全身。
“都是你,是你安排好了一切,是你故意讓我殺了侯爺?!?/p>
曲耀嘴唇顫抖著。
他就說呢,這個女人手段那般強硬,若真不想侯爺過繼,他們一家人根本進不來侯府的大門。
人到了絕境。
很多事情都會想得更明白。
“你這個瘋子,瘋子,你是故意讓我們一家人住在侯府,你用一個餡餅,勾著我們所有人跳進了你的陷阱?!?/p>
他的眼底,有憤怒,還有惶恐。
前幾日,曲凌回來后,侯爺的病情加重了。
越來越喜歡打人。
李嬤嬤那個惡奴,不讓下人進屋,卻把他關在屋子里。
他被打得鼻青臉腫。
可發怒也好,祈求也好,沒人放他出去。
他想見爹娘,想回河東,無奈連院子都走不出去。
到曲凌成親那日,天還沒亮,他就被人從床上拖起來。
一睜眼就是李嬤嬤那張老臉。
老臉面無表情的吐出幾個字,“侯爺醒了,找公子呢。”
“找什么找,那瘋子根本認不得人?!?/p>
曲耀在心里大罵,卻不敢反抗。
他自己不走過去,就有小廝拖他過去。
一進屋,侯爺披頭散發過來直接就是一巴掌,“逆子,敢攔我送嫁?!?/p>
曲耀根本來不及說話,光挨打了。
“我要送我女兒出嫁,你們敢攔住我!”
他又不敢還手,抱頭鼠竄,卻被侯爺揪住頭發往墻上撞。
他疼得眼前發黑,聽見李嬤嬤在嘆氣,“哎,侯爺的病又重了?!?/p>
最可怕的是那老貨臨走時那個眼神,同情中帶著詭異的期待。
曲耀癱在地上,摸到額頭的血。
瘋子的力氣大得驚人,這次是真的要打死他?
好不容易湯藥端來,侯爺睡了。
他齜牙咧嘴的讓丫鬟來上藥。
丫鬟給他上藥的時候,說,“公子再忍忍,郡主今日大婚了,往后她一個出嫁女就不好插手侯府的事情了?!?/p>
那丫鬟名喚小雅,是唯一對他貼心的人。
他也早許諾,等襲了爵位,納小雅為妾。
“還有云霧那小賤人,等侯爺死了,府里都是您說了算,到時候,她還不得跪著求您寵幸。”
曲耀氣不打一處來,“她算什么東西。”
明明是個賤妾,卻總用那種居高臨下的眼神看他。
他不過想摸把她的手,就被甩了一巴掌。
小雅趁機往他傷口上撒鹽,“公子得趕緊成為侯府的主人才是,您爹娘還有妹妹,被郡主關在二房挨餓受欺負呢。”
曲耀身心疲憊
繼承爵位。
這個念頭鉆進他心里,在腦海里揮之不去。
侯爺雖是瘋子,可一日不死,他就永遠無法走到世人面前,曲凌就能肆無忌憚的壓在他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