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行歌 第六章 謀皮者

幾縷輕煙從小巧精致的熏爐中逸出，妖嬈的扭曲著，撩動著在場每個人的鼻尖。

在朦朧的煙霧中，齊浩與楊默相對而坐，茶水傾瀉成一道晶亮的絲線，將兩人的茶杯悠悠注滿。

提起茶壺，陳老猶豫再三，將熱氣騰騰的茶杯恭敬地擺在了少年的......腳邊。

沒辦法，這家伙的一雙臭腳就大咧咧地擱在茶幾上，二郎腿幾乎要翹到天上去。

陳老的眉頭不受控制地跳動了兩下。

這小子，把這里當自己家了嗎？

往日陳老總是瞧不上那些被邀請來的客人，明明都是各地的豪商巨賈，可是一面對楊默，那副坐立不安的樣子，像是屁股底下墊著仙人掌。全身緊繃，神情僵硬，連茶涼了都顧不上喝一口，如此拘謹，未免太失禮數。

但是看看這個家伙像灘爛泥一樣糊在沙發上，陳老覺得以前那些客人真是好涵養。

楊默做了一個請的動作。

齊浩縮在沙發里，伸出手遙遙對著茶杯摸了過去，試探了半天發現夠不到，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直起身來，拿起茶杯呷了一大口。

“味道如何？上好的仙府茗，算是我個人的私藏。”楊默笑道。“若是以后還想喝，盡可以來此處尋我。”

“不必了。”齊浩眉頭不爽地皺了起來，又縮回到沙發里。“我來這里就是為了跟你們做個一錘子買賣，成或不成，都不會再有什么交集。”

“既然這茶不合閣下的口味，那在下也不勉強。”楊默依然笑容和煦。

陳老斜眼看著齊浩，這蠢貨根本不知道自己拒絕了什么，一名聚寶閣大主管的橄欖枝，那是多少達官顯貴夢寐以求的東西。

苦，澀，還燙，真難喝，少年心想。

比起這泔水一樣難喝的玩意，空氣中熏得人暈陶陶的香味倒是更讓他在意。

“這香，叫什么名字？”少年鼻尖輕輕抽動。

“寧夜香。”抖開折扇，楊默用扇面將熏爐輕輕托起，熏爐只有核桃大小，散發出的煙霧也無比輕柔。“原料是產自紫云山的夜侯草，此草生于背陰斷崖之上，難以采摘，所以產量稀少，原本是進獻給國君的貢品，有寧神助眠的功效，近年因為掌握了培育方法才開始普及，不過使用的人依然......”

“我只問了名字。”少年不耐煩地打斷道。“你廢話太多了。”

比起這安神助眠的熏香，顯然這番長篇大論更讓人昏昏欲睡。

將熏爐放歸原處，楊默神色尷尬。

陳老五官全皺在一起，憋笑憋得很辛苦。

他知道此舉有些不合時宜，但是能看見一向云淡風輕的大主管吃癟，那可是人生快事。

楊默苦笑，如果說生意場上他最不想遇到什么對手，那么像少年這樣的無疑是最讓人頭疼的，因為他們根本不按常理出牌。

好比一場交鋒，你已經提劍在手，只等與對方短兵相接，結果發現對方把劍一丟，直接掏槍了。

這還打個屁啊。

“既然如此，那在下就不浪費時間了，咱們還是來談談正事吧。”調整好情緒，楊默臉上又掛上了優雅的微笑。“現在，能否讓在下見識見識客人所說的一錘子買賣了？”

要冷靜，楊默提醒自己，堂堂的聚寶閣大主管，什么風浪沒見過？將主動權重新掌握到自己手里，也許還有破敵制勝的機會。

“現在？在這？”少年沒精打采地耷拉著眼皮。“連個鑒寶老頭都沒有，怎么見識？”

“鑒寶師自然是有幾位，不過在下浸淫此道多年，自認還是有兩分眼光的。”楊默眼中逐漸浮現出自信。“機會難得，能否讓在下表現一二呢？”

陳老翻了個白眼，楊默的眼光，那可是總閣中都能排的上號的，更何況這一處小小的分閣，他才是這里壓軸的鑒寶師，閣里那幾個鑒寶老頭還要恬不知恥地找他討教呢。

“愛誰誰吧。”少年隨意地擺擺手，樣子倒像是在趕蒼蠅。“反正我帶來的都是些大路貨，傻子都能看出值多少錢。”

咔吧——

楊默的微笑開始崩裂。

沒有給他任何反擊的機會，對方開槍了，沒有硝煙，沒有子彈，碩大的彈簧飛拳迎面飛來，直奔他面門。

滿天的星星鈴鐺和小鳥。

這怎么搞的？楊默用折扇撐著額頭，只覺得腦子里一片亂糟糟，自己堂堂聚寶閣大主管，給人鑒定點大路貨，怎么莫名其妙跟傻子平起平坐了？這要是能看出來，自己跟傻子起碼還能打個平手，這要是看不出來，自己豈不是 連傻子都不如了？

“吭哧吭哧吭哧哧哧哧哧——”

盡管陳老已經全力抿住嘴，奈何笑意太過洶涌，還是從喉嚨里發出了豬打嗝一般的怪聲。

對不起，老頭子我實在忍不住了。

“老陳......”楊默轉過頭，幽幽地道。“你要是在這里呆膩了，可以幫銀先生去數錢。”

此言一出，陳老頓時如同一桶冰水當頭澆下來一般，從頭冷到腳，臉上的笑意也沒那么燦爛了。

幫銀先生數錢，那可是生不如死的酷刑啊。

“那就讓我看看閣下的大路貨......”楊默回過頭，有氣無力地道。

話音未落，三人的頭頂便被巨大的陰影籠罩。

少年收回手，掌中的乳白色光芒逐漸消泯。

楊默手中折扇輕輕一擺，淡青色的元力頓時席卷，將茶幾平穩地托舉到一旁，那陰影無聲地落下，鋪在了兩人中間。

關于少年擁有空間道具這件事，楊默倒是并不驚奇，空間道具的確價格昂貴，但是聚寶閣中往來之人，單論身價誰都不會吝惜這些錢財。

他的目光，此刻已經被腳邊的東西所吸引。

一張巨大的毛皮橫在兩人中間，不算尾巴也已經超過了四米長，毛皮呈淡青色，通體遍布著卷曲的花紋，色如墨染，頭部的毛皮完整地保留著，一個惡形惡狀的虎頭大張著血口，雖然只是一張毛皮，卻散發著幾欲噬人的煞氣。

楊默蹲坐下來，白皙的手指在皮毛上輕輕摩挲，堅韌厚實的觸感從他的指尖傳遞過來，如果細細去感受的話，還能發現整張毛皮上還殘留著淡淡的元力波動。

只要是修煉元力的御元師，都不會對這張毛皮的主人感到陌生。

三階元獸，墨紋虎！

這片大陸上，除了人以外，飛禽走獸同樣可以修煉元力，而元獸，便是掌握了御元之技的猛獸，這些元獸因為常年修煉元力，肢體極其雄壯，堅固的毛皮連刀劍也無可奈何。

元獸修為的等級是和御元師相對應的，三階元獸就相當于御元師中元師的實力，而且身為風系元獸，墨紋虎的速度異常之快，可以用來無影，去無蹤來形容，如果修煉至高階，背上還會生出雙翅，速度更為駭人，名副其實的 如虎添翼，很多前去圍捕的人只是感覺一陣微風拂過，然后就被莫名其妙的咬碎了腦袋。

“完美，是不是?”齊浩笑容中帶著張狂的自信。

“完美。”楊默低聲喃喃道。

身為一個商人，沒人能比楊默更清楚，他手中這張毛皮，究竟有著怎樣的價值。

元獸的毛皮自古以來就是這片大陸上供不應求的珍稀材料，作為難得的元力載體，元獸的皮毛配合血肉筋骨，既可以煉丹，也可以入藥，更普遍的用法是用來制做皮甲，因為皮毛和御元師自身元力極好的相性，御元師的能力 能得到強化，這種強化可以在很多戰斗中幫助御元師取得優勢，甚至爭取勝勢。除此之外，一些有勢力的大家族大宗門，還會不惜重金來收集珍稀元獸的皮毛，用強力元獸的皮毛來裝點門面，儼然已經成為了一種實力的象征。

極大的需求量使元獸皮毛的價格一直居高不下，驚人的暴利不僅誘使一些傭兵團以身犯險，甚至某些大型商團也會組織私人武裝，在每個季度進行大規模的捕獵活動，聚寶閣也在此列，然而元獸極其難以獵殺，即使是楊默的聚寶閣，每年收入的皮毛也不過數百張而已。

元獸性格大多兇猛暴戾，被逼近絕境更是會以命相搏，與元獸生死纏斗之間，又有誰能輕松寫意地將元獸一擊斃命而完全不傷皮毛?所以商團入手的皮毛，大都會有不同程度的破損，更有甚者碰運氣般亂砍一氣，那些千瘡百孔的皮毛往往讓無數商人氣得跳腳抓狂。

而指尖傳來的觸感已經向他證明了這張毛皮的成色和質地都是上上之選。甚至在采剝下來的時候，也采用了最完美的手法，沒有任何一處破損。

“不愧是大路貨，這東西想要出手，門路可是寬的很啊。”楊默輕聲道。“真不知道你是怎么得到的。”

“勒死的。”齊浩輕描淡寫地道。

楊默當他是放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