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涵悅指尖捏著那張薄薄的提價通知單,紙張邊緣幾乎要嵌進指腹。冰涼的觸感一路蔓延至心底,壓得她胸口發悶。通知單上冰冷的百分比數字,像一柄淬了毒的匕首,精準地刺向她正在高速運轉的項目。她幾乎能聽到幕后那只操縱的手發出得意的低笑——商業聯盟的獠牙,終于毫無掩飾地亮了出來。這絕不是結束,僅僅是開場。一股灼熱的反抗意志在胸腔里翻騰,她咬緊牙關,眼神銳利如刀,無聲地宣告:想讓她就此倒下?休想!
辦公室的死寂被中央空調低沉的嗡鳴撕開一條縫隙,冷風絲絲縷縷鉆過后頸,激起一陣細微的顫栗。林涵悅猛地起身,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窗外是這座不夜城永不疲倦的璀璨燈火,映在她深沉的眸子里,卻激不起絲毫波瀾。她深吸一口氣,窗外喧囂的車流聲浪似乎都被隔絕在外,強迫自己沸騰的血液冷靜下來。項目剛步入正軌,每一個環節都像精密的齒輪嚴絲合縫地咬合著,供應商此刻突然發難,時機卡得如此精準,絕非市場波動能解釋。這分明是精心策劃的狙擊。
手機在掌心變得沉甸甸的。她撥通了合作方王總的號碼,短暫的等待音如同鈍器敲擊心弦。電話接通,傳來的不再是往日爽朗的笑語,只有一聲沉甸甸的嘆息:“林總…實在是對不住?!蓖蹩偟穆曇羝v而干澀,充滿了難以言喻的無奈,“我們…我們這邊壓力太大了,這個項目…恐怕真得停了?!绷趾瓙偟男拿偷匾怀?,仿佛墜入寒潭,她穩住聲線追問:“王總,我們合作這么久,到底是什么壓力?您得給我一句明白話!”回應她的只有對方愈發含糊的推諉和一句倉促的“下次聊”,隨即便是冰冷的忙音。
“好大的手筆?!绷趾瓙倢χ巴饷噪x的霓虹,低聲自語,每一個字都像淬了冰。能同時對她的核心供應商和重要合作方施加如此巨大的壓力,讓對方連實情都不敢透露分毫,這背后盤踞的勢力,其能量深不可測。商業聯盟為了扼殺她這個異軍突起的新銳,竟不惜動用如此陰狠的連環絞殺。
被動防守只會淪為困獸!林涵悅眼神一凜,果斷抓起椅背上的薄呢外套,拿起裝有詳盡項目資料和近期原料市場動態分析報告的文件夾,毫不猶豫地推開辦公室沉重的木門。高跟鞋踏在光潔的大理石地面,發出清脆而急促的回響。電梯下行時,城市流動的光影在眼前飛速掠過,卻全然無法進入她的視野。她腦中只有一張無形的棋盤,推演著對手可能的下一步,以及自己該如何落子破局。
“鼎盛材料”氣派的接待大廳燈火通明,水晶吊燈折射出炫目的光暈。林涵悅無視前臺的詢問,徑直走向走廊盡頭那扇厚重的胡桃木門——張總的辦公室。推門而入,一股混合著昂貴雪茄與皮質家具的氣息撲面而來。寬闊的空間里,意大利真皮沙發泛著幽光,巨大根雕茶臺彰顯著主人野趣的奢華。張總正靠在他那張堪比小型會議桌的碩大老板椅中,看到林涵悅突然闖入,臉上肥厚的肌肉明顯抽動了一下,眼中掠過一絲猝不及防的慌亂。他迅速堆起職業化的笑容,身體卻下意識地往椅背深處縮了縮,手指不自覺地敲打著光亮的桌面:“哎喲,林總!您怎么親自過來了?快請坐!”他略顯急促地招呼著,抬手示意那張冰冷的真皮客座沙發。
林涵悅沒有落座,她走到寬大的辦公桌前,雙手撐在桌沿,身體微微前傾,目光如炬,直刺對方躲閃的眼睛:“張總,明人不說暗話?!彼穆曇舨桓?,卻帶著不容置疑的穿透力,“為什么突然提價30%?我們合作一直良性,這份報價單扔出來,無異于釜底抽薪。對您鼎盛的信譽和長遠利益,真是好事?”
張總臉上的笑容僵了僵,隨即夸張地攤開雙手,向后重重一靠,試圖用寬大的椅背作為屏障,語氣帶著浮夸的無奈:“林總啊,您這話說的…實在是原材料成本飆升!全球供應鏈都在震蕩,我們小廠小戶的,夾縫里求生存,不提價,整個廠子都得喝西北風了!您得多體諒體諒我們的難處啊。”他一邊說,一邊拿起桌上一份打印的模糊數據表,象征性地晃了晃。
“難處?”林涵悅發出一聲短促的冷笑,她啪地一聲打開手中的文件夾,抽出一份圖表清晰的市場周報,精準地拍在張總面前那份“成本數據”之上,“張總,這份是權威機構最新發布的國際原料指數走勢圖。過去兩個月,與貴司產品相關的核心原料,波動率穩定在±3%以內,甚至上周還有小幅回落!”她指尖重重點在那條幾乎平直的曲線上,“您所謂的‘飆升’,是飆升在哪個平行宇宙?”
張總的臉頰瞬間漲紅,像被人當眾抽了一耳光,額角隱隱滲出細汗。他避開林涵悅銳利的目光,用力清了清嗓子,底氣明顯不足地辯解:“這…市場瞬息萬變,林總您掌握的可能…可能只是一個側面,不夠全面……”他的手指神經質地捻著襯衫袖口。
林涵悅知道虛假的拉鋸毫無意義。她果斷收回文件夾,語氣陡轉,從質問變為一種極具壓迫感的冷靜分析:“張總,扯皮浪費時間。我只問您一個問題——‘新視界’項目的前景和利潤空間,您心里比誰都清楚。就因為一些‘無形的風’吹亂了陣腳,就放棄這塊已經切到盤邊的蛋糕,值得嗎?”她清晰地捕捉到張總眼神深處一閃而過的動搖與貪戀。趁這瞬間的松動,她立刻放緩語速,拋出極具誘惑力的未來圖景:
“我們愿意簽署補充協議。只要項目最終成功交付,后續至少三個同等級項目的核心材料供應份額,鼎盛將獲得優先競標權,并享有5%的忠誠伙伴折扣?!彼桃馔nD了一下,讓這份承諾的重量沉入對方心里,“甚至,我們可以探討在新型復合材料研發上組建聯合實驗室,共享專利成果。張總,這不僅僅是渡過眼前這個坎,更是真正把蛋糕做大的機會。”林涵悅的聲音沉穩有力,每一個字都敲在核心利益點上。
辦公室陷入死寂,只有中央空調送風的嘶嘶聲格外清晰。張總肥胖的身軀深陷在寬大的皮椅里,手指無意識地反復摩挲著扶手冰涼的皮革,指節因為用力而微微泛白。他目光低垂,死死盯著桌面上那兩份形成鮮明對比的報告——林涵悅帶來的那份圖表清晰、數據翔實,像一把鋒利的解剖刀,精準地剝開了他精心編織的借口。額角的汗珠終于匯聚成滴,沿著太陽穴滑下,他抬起手背,有些狼狽地擦拭著。
空氣仿佛凝固了,時間在無聲的對峙中緩緩流逝。窗外城市的光影在巨大的玻璃幕墻上流淌,卻無法照亮這方寸之地彌漫的緊張與算計。林涵悅耐心地等待著,平靜的表面下是高速運轉的思維,評估著對方每一個細微表情背后的含義。
足足過了近一分鐘,張總緊繃的肩膀才極其緩慢地松懈下來,那是一種堡壘從內部開始瓦解的跡象。他長長地、沉重地呼出一口氣,像卸下了千斤重擔。終于,他抬起眼,避開了林涵悅洞悉一切的目光,轉而投向桌角那支沉甸甸的金筆,聲音帶著一種被戳穿后的沙啞和復雜的妥協意味:“林總……”他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您這份……后續合作的計劃書……”他頓了頓,似乎在重新組織語言,“能不能……先留一份在我這里?我需要……需要和董事會,再仔細……‘評估’一下。”
他沒有說“不”,也沒有立刻松口。但“評估”這個詞從他嘴里艱難地吐出來,連同那份被索要的計劃書,以及他眼中那極力掩飾卻依舊泄露出的、對龐大未來利益的濃厚興趣,已經足夠說明風向的轉變。那根緊繃的弦,在絕對的實力籌碼和誘人前景面前,終于發出了松動前的、微不可聞的呻吟。林涵悅心中了然,這場硬仗的第一道關口,她已成功楔入了一道裂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