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莫凡低著頭,幾乎是腳底抹油般逃離了那些探究的目光和竊竊私語。被人當猴看的感覺可真不怎么樣,尤其還是只被誤認為是“得道高猴”的猴。
“狐貍俠……這稱號怎么聽著那么像街頭賣藝的……” 他一邊腹誹,一邊按照老藥農指的方向,悶頭趕路。肚子里有了烤雞打底,又休息了一晚,加上那絲氣感似乎在緩慢滋養身體,他感覺腳步輕快了不少,三十里山路聽起來嚇人,走起來倒也沒想象中那么艱難。
約莫走了兩個多時辰,日頭偏西的時候,前方山坳里終于出現了一片稀稀拉拉的炊煙。幾十戶低矮的土坯房或木屋依著山坡修建,村口歪歪扭扭地立著個木牌,上面寫著“靠山屯”三個大字。
總算到了!
廖莫凡松了口氣,整理了一下自己那身比乞丐強不了多少的行頭(經過滾山坡、鉆樹叢、斗獵戶,早已破爛不堪),深吸一口氣,走進了村子。
村子不大,顯得有些破敗寂靜。幾條土狗懶洋洋地趴在路邊曬太陽,看見生人進來,只是抬了抬眼皮,有氣無力地吠了兩聲,算是盡了職責。幾個穿著打補丁衣服、臉蛋紅撲撲的小孩在空地上追逐打鬧,看到廖莫凡這個陌生人,都停下動作,好奇地遠遠打量著。
廖莫凡盡量讓自己顯得人畜無害,露出一個自以為和善的笑容(可能看起來有點傻),朝著一個看起來年紀稍大的孩子走去:“小兄弟,請問村里哪有能歇腳的地方?或者……誰家能勻點干糧賣給我?”
那孩子警惕地看了他一會兒,大概是覺得他不像壞人,才指了指村子東頭:“找孫婆婆吧,她家就她一個人,有時候會讓趕路的人借宿。她家院子里有棵大槐樹。”
謝過孩子,廖莫凡朝著東頭走去。果然,很快看到了一個圍著矮籬笆的小院,院里確實有棵枝繁葉茂的大槐樹,樹下坐著一位頭發花白、正在瞇著眼縫補衣服的老婆婆。
“孫婆婆您好,” 廖莫凡站在籬笆外,恭敬地喊道,“我是個過路的,想在村里歇歇腳,討碗水喝,不知道方不方便?”
孫婆婆抬起頭,推了推鼻梁上的老花鏡,上下打量了廖莫凡一番,眼神渾濁卻帶著一絲莊稼人特有的審慎。她看到廖莫凡雖然衣衫襤褸,但眼神清亮,態度恭敬,不像歹人,便點了點頭,聲音沙啞地說:“進來吧,灶臺上有涼開水,自己舀。歇腳可以,俺這屋小,沒地方睡,院里有柴火堆,不嫌棄你就將就一下。”
“不嫌棄不嫌棄!謝謝婆婆!” 廖莫凡連忙道謝,能有個安全的院子過夜,已經是意外之喜了。他走進院子,舀了一瓢涼水,“咕咚咕咚”喝了個痛快,甘甜的井水讓他渾身舒坦。
他拿出身上僅有的幾枚銅錢,小心翼翼地問:“婆婆,我這點錢,能不能跟您換點干糧?餅子、窩頭啥都行。”
孫婆婆看了看那幾枚可憐的銅錢,嘆了口氣,擺擺手:“算了,看你也怪不容易的。錢收著吧,晚點俺做糊糊,多你一口餓不著。” 說著,她起身從屋里拿出一個有些干硬的玉米面餅子遞給廖莫凡,“先墊墊吧。”
廖莫凡感激涕零,接過餅子,再三道謝。他坐在院子里的石墩上,小口啃著餅子,心里盤算著怎么打聽去長白山的路。
這時,孫婆婆似乎縫補完了,收起針線,隨口問道:“小伙子,打哪兒來啊?聽口音不像本地人。”
“我從南邊來的,”廖莫凡含糊地回答,“婆婆,跟您打聽個事兒,您知道去長白山該怎么走嗎?大概得走多久?”
“長白山?”孫婆婆愣了一下,臉色似乎微微變了變,聲音壓得更低了,“那地方可遠著哩,還得往東走上好幾百里呢!而且……那地方最近不太平,小伙子你去那兒干啥?”
“不太平?”廖莫凡心里一緊,連忙追問,“怎么不太平了?”
孫婆婆警惕地看了看四周,才神秘兮兮地說:“俺也是聽前些日子路過的一個貨郎說的。說長白山那邊啊,最近老是莫名其妙地丟東西!”
“丟東西?丟啥?”
“邪門就邪門在這兒!”孫婆婆一拍大腿,“不是丟雞丟狗,也不是丟金銀財寶!聽說啊,是丟……丟藥!”
“丟藥?”廖莫凡愣住了,這算哪門子不太平?
“對啊!”孫婆婆瞪大眼睛,“就是山里采藥人挖的那些老山參、靈芝、何首烏什么的!特別是些上了年份的好藥材!聽說放在家里鎖得好好的,一覺醒來就沒了!門窗都好好的,你說怪不怪?”
廖莫凡皺起了眉頭,這確實有點蹊蹺。“是遭了賊吧?手法高明的賊?”
“不像!”孫婆婆搖搖頭,“要是賊,為啥只偷藥材?而且一點痕跡不留?大家都傳……說是山里出了什么‘精怪’,專門吸那些老藥的精華哩!搞得現在采藥人都不敢往深山里去了,挖到點好東西也提心吊膽的。”
精怪?吸藥精華?廖莫凡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識地摸了摸懷里的寒玉盒。這讓他立刻聯想到了幽冥宗!難道是他們的人?需要大量靈藥來修煉或者療傷?師父說過他們可能追來……
一股寒意順著脊椎爬上來。如果真是幽冥宗的人在長白山附近活動,那他此去,豈不是自投羅網?
孫婆婆看他臉色不對,忙問:“咋了小伙子?嚇著了?俺就說那地方不太平吧……”
廖莫凡勉強笑了笑:“沒,沒事,謝謝婆婆提醒。我就是……覺得有點奇怪。”
他又和孫婆婆閑聊了幾句,旁敲側擊地打聽了更具體的路線。孫婆婆畢竟年紀大了,也沒出過遠門,只知道個大概方向,說是要一直往東,過了松花江,還得走很遠很遠。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孫婆婆果然煮了一鍋雜糧糊糊,還放了點野菜,招呼廖莫凡一起吃。雖然清淡,但對于饑腸轆轆的廖莫凡來說,已是美味。
夜里,廖莫凡就依言在院角的干柴堆旁打了個地鋪。山村的夜晚格外寧靜,只有蟲鳴和偶爾的犬吠。但他卻輾轉反側,難以入睡。
孫婆婆說的“丟藥”事件像塊石頭壓在他心里。幽冥宗的陰影似乎變得更加具體和迫近。他拿出那本《酒劍仙訣》,就著微弱的月光,再次努力鉆研起來。危機感讓他學習的動力空前強烈。
他翻到了之前完全看不懂的關于“神識”的篇章。上面歪歪扭扭地寫著:“神凝意聚,內視返聽,感之所及,方圓自明……” 旁邊配的圖是一個小人盤坐,腦袋周圍畫了幾條波浪線,伸向四周。
以前他覺得這簡直是鬼畫符,但現在,他嘗試著按照之前感應氣感的方法,努力集中精神,閉上眼睛,不去“看”,而是去“感覺”周圍。
一開始自然是漆黑一片,啥也“感覺”不到。但他不急不躁,回想著丹田那絲氣感,嘗試著引導它微微向上,流向眉心祖竅位置。
漸漸地,一種奇妙的感覺產生了。他依然閉著眼,但卻似乎能“感覺”到身邊不遠處那堆柴火的輪廓,能“感覺”到幾只晚歸的螞蟻在附近爬行,甚至能模糊地“感覺”到屋內孫婆婆平穩的呼吸聲……
這種感知非常模糊,時斷時續,范圍也極小,大概就身體周圍幾步遠,而且極其耗費精神,沒多久他就感到頭暈眼花,不得不停下來。
但這無疑是一個巨大的突破!這就是“神識”的雛形嗎?雖然弱得可憐,但若是繼續修煉,以后是不是就能提前發現危險?
就在他興奮又疲憊,準備收起書睡覺時,那一直安靜待在懷里的寒玉盒,突然輕微地震動了一下!同時,那本《酒劍仙訣》似乎與之產生了某種共鳴,書頁無風自動,快速翻動起來!
廖莫凡嚇了一跳,趕緊捂住懷里的盒子和書,緊張地四下張望,生怕動靜引來注意。
只見仙訣的書頁最終停在了中間某一頁。那一頁的紙張明顯與其他不同,更加古樸,上面畫的也不是修煉圖譜,而是一幅復雜的、由無數光點和線條構成的……地圖?
在地圖一角,有幾個特別明亮的光點正在微微閃爍,其中一個的光亮,似乎與他懷里的寒玉盒震動頻率一致!而在地圖下方,還有一小行先前完全被忽略的、更加古老的注解文字。
廖莫凡的心臟狂跳起來,一個不可思議的念頭闖入腦海:這仙訣……難道還是個雷達?能顯示……靈物?或者說……同源能量的位置?!那閃爍的光點,代表的是類似內丹的東西?還是……幽冥宗的人?!
寒玉盒的震動,是在示警?還是在……渴望?
他猛地抬頭,望向長白山的方向,心中波瀾驟起。前路,似乎比他想象的還要復雜和危險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