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間酌。
玉閣凌虛,天風(fēng)盈袂,勸斟一斗星,醉倒瓊階上。
修真界最負盛名的酒樓,在各大修真城池都有分號,玄晶琉璃為瓦,千年靈玉為基,凌駕于云端之上。
以珍惜靈材烹制的佳肴聞名,獨門釀制的瓊漿玉液更是讓無數(shù)修士趨之若鶩,靈酒下肚,可抵十年苦修,靈膳入口,能洗練經(jīng)脈濁氣,價格自然也是十分的不菲。
雅間里,一群人熱熱鬧鬧地湊到一起喝酒聊天。
酒至半巡,林殊偷偷溜出去結(jié)賬,她和酒樓掌柜有合作,靠系統(tǒng)的酒方和一些經(jīng)營策略占了一小成的利潤,掌柜的給她打九折。
“商量商量,再低點。”少年手掌托著臉,懶懶散散地依靠著柜臺,不厭其煩地騷擾忙碌的掌柜。
柜臺后的身著月白長衫的清瘦青年頭也不抬,手指飛快撥弄著算盤,薄唇輕啟,吐出刻薄的一個字。
“滾。”
“八折,咱們這關(guān)系,怎么能跟其他人打一樣的折扣呢?”
該省省,該花花,勤儉持家的小林努力討價還價中。
青年聞聽此言,終于緩緩抬起頭來,他鳳眸微彎,朝林殊露出一個溫柔的微笑。
他生得極好,鳳眼微挑,鼻梁高挺,薄唇鋒利如刀,眼角一顆淚痣,看人時總帶三分譏誚,此時一笑,竟如同春風(fēng)化雪,“我們的關(guān)系?”
好聽的聲音溫柔地仿佛能滴出水來。
“林行昭,你指的是把我連人帶輪椅推進池子里,還是指耍酒瘋把穢物吐我一身的關(guān)系。”
小林:!可惡,是翻舊賬技能!拼盡全力無法抵抗!
她猛地站直身子,禮貌地俯身一鞠躬,“打擾了。”
青年看著對方落荒而逃的身影,不耐煩地敲了敲算盤,“八點五折,再低你就滾出去。”
逃竄的身影頓住,對方?jīng)]有回頭,只是舉高一只手,食指和大拇指搓開比出一個奇怪的形狀,用力朝他搖晃。
小林:筆芯筆芯!
又從摳門掌柜手里摳出零點五的折扣,小林同學(xué)心情大好,哼著小調(diào),腳步輕快地往回走。
回廊轉(zhuǎn)角,月光如水,兩側(cè)的夜曇悄然吐露著芬芳,她看見一道修長的身影立在廊下,楚厭不知何時已等在那里。
廊柱投下的陰影恰好橫亙在他腰間,將青年的面容隱藏在一片陰影中。
夜風(fēng)拂過,青年玄色的衣袍微微揚起,發(fā)梢沾著細碎的月光。他低垂著頭,垂下的手指無意識地攥緊又松開,像是在猶豫什么。
小林腳步一頓,疑惑問道,“師兄怎么出來了?”
青年肩頭細微地顫了顫,他聲音很輕,幾乎要融進風(fēng)里,“林師妹……”
楚厭沒有抬頭,喉結(jié)滾動了一下,像是鼓足了勇氣才開口:“……多謝你。”
“嗯?”
“若非師妹相助,我或許……”他聲音漸低,后半句咽了回去。
若非她暗中周旋,他至今仍會被流言纏身;若非她一次次將他拉入人群,他或許永遠都只會獨自站在陰影里;若非她布局在先,他如今早已被釘上勾結(jié)魔修的恥辱柱上,四處流亡。
林師妹待他這樣好,可他又有什么能付出的?
一雙毛茸茸的狼耳突然從青年發(fā)間竄出,純白的毛發(fā),沒有一絲雜色,月光照出狼耳內(nèi)側(cè)瑩潤的粉色,耳朵尖尖緊張地抖動著。
半妖血脈的象征,他自幼厭惡,拼命隱藏的特征,此刻卻小心翼翼地展露在林殊面前,像是笨拙的討好。
青年俯下身子,垂著頭不敢看她,艱澀地一字一句道。
“林……林師妹……你要摸摸嗎?”
他什么都沒有,除了這一具皮囊勉強入眼。在修真界,購買半妖作為寵物并非什么稀奇事。
因為血脈并不純粹,半妖沒有純血妖獸那樣的修煉天賦,不得不依附強者生存。
從前沒有被帶回青云宗時,也有人曾看上楚厭的外貌,想要買下他。
青年的衣襟束得一絲不茍,此時卻因為俯身的動作敞開些許,露出一小片泛紅的鎖骨,修長的脖頸線條隱入衣衫中,喉結(jié)隨著他緊張吞咽的動作上下滾動,蒼白皮膚下隱約可見青色的血管。
他垂著眼,長睫濃密,像一片脆弱的蝶翼。
小林看著青年漆黑發(fā)頂那對不安輕顫的狼耳,心思千回百轉(zhuǎn)。
小林:woc,獸耳!斯哈斯哈!
小林:等等……布豪!
小林:師兄!你不要下海啊口牙!
小林:尖銳爆鳴!
流動的風(fēng)似乎在此刻凝固,四下安靜得讓人不安,對方?jīng)]有說話,也沒有做出任何動作,楚厭一顆心不斷下沉,從羞怯到惶恐,臉上漸漸褪去血色,變得蒼白一片。
他沐浴在一片柔和的清輝中,卻覺得自己似乎被寒冰一寸寸凍結(jié)。
青年惶惶不知所措,狼耳緊張地垂下,可憐巴巴地貼著發(fā)頂。
他...這樣....是不是....很不知廉恥?林師妹是否因此嫌惡他?
楚厭近乎絕望地想到,鼓足勇氣遞上的禮物被拒絕,他幾乎要在下一秒落荒而逃。
直到面前傳來極輕的一聲嘆息,對方輕柔卻強硬地掰開他緊攥的掌心,在他掌心放下一枚小小的,月亮樣式的掛墜。
“本來打算宴會結(jié)束再給師兄的。”她的尾音依舊歡快地上揚。
“是老師拜托開陽峰的方長老煉制的,感謝師兄之前在藥園幫忙。”
“師兄,你抬頭。”她說道。
月光下,她輕倚著欄桿,藍白弟子服松松垮垮地掛在身上,袖口還沾著一點酒漬。她的發(fā)梢被夜風(fēng)吹得微微揚起,漆黑的眸子里含著星星點點的笑意,明亮又溫柔。
“叛宗,勾結(jié)魔修的流言傳開來時,是王平師兄和張衡師兄在人群里據(jù)理力爭,他們說你不是那樣的人,沒有任何證據(jù)證明你是罪人。”
“章程師姐醒來后,連自己身上的傷都顧不上,第一時間去執(zhí)法堂向長老說明真相,是師兄孤身引開了魔修。”
“還有師兄之前救過的楚秋師妹,葉青師弟……”
年輕人喋喋不休說了很多,她掰著手指一個一個數(shù)過去,語氣輕快,卻字字清晰。
楚厭似乎模糊地明白她想說什么,但鋒銳的獸瞳又懵懂地睜圓,有些茫然地望向她,似乎不敢相信她話中那昭然若揭的事實。
但她眼中流淌著溫柔的月光,一如那極盡溫柔的話語,讓人仿佛沉入難以想象的綺夢之中。
林殊笑起來,忽然伸手,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
“師兄幫我打理藥田,教我劍法,擋下老師的怒火.....”她頓了頓,笑意更深,“從來都是師兄先伸出相助的手,才會有這樣多的好意蜂擁而至。”
“這是師兄你應(yīng)得的。”
“所以師兄不必討好任何人。”
“因為救贖師兄的,從來都是師兄自己。”
有什么堅固而冰冷的東西咔嚓一下裂開,像融化的冰層一樣化開,流淌出來的是暖融融的水,“我……嗎?”青年茫然地低頭望向自己的掌心。
“楚道友,林師妹!”
不遠處傳來同門師兄敞亮的叫喊聲。
“我說你們倆站著吹涼風(fēng)干啥,快快快,剛才小二拿了一壺上好的靈酒來,說...說什么我們是他們開業(yè)的第十萬批客人,今天免單而且額外贈送一壺好酒。”
“嘿嘿,托章程師姐和楚道友的福了。”
王平今晚多喝了些靈酒,平日里面對楚厭冰冷氣質(zhì)發(fā)怵的人,此時竟也大著膽子一把摟住人肩膀。
不過他沒楚厭個高,艱難地半掛在人身上,看上去別扭極了。
“楚道友這是吃什么長的?”
他稀奇地上下打量,手握成拳用力捶了下青年堅實的肌肉,嘖嘖稱奇,拽著人朝雅間的方向走,林殊笑瞇瞇地跟在兩人身后。
青年身體僵硬地被人拽著走,大概是心神劇顫,連頭頂?shù)亩涠忌形词掌穑质饪粗侨杠S轉(zhuǎn)動的一對狼耳,眼饞地流口水。
小林:獸耳賽高!狗策劃不要不知好歹,快出獸耳裝飾!
“對了師兄。”
突然而來的傳音在楚厭耳邊響起,青年被王平摟著,只能艱難地回過頭看向林殊。
“狼耳簡直帥爆了。”小林舉起強而有力的大拇指,朝他露出一個標準的八齒微笑。
羞赧的耳朵一下豎起,又不好意思地蜷起尖尖,青年通紅著耳尖慌忙地轉(zhuǎn)過頭。
琉璃瓦在月色下流轉(zhuǎn)著瑩潤的光,九重檐角懸掛的大紅燈籠在風(fēng)中輕輕搖晃,回廊下垂落的風(fēng)鈴發(fā)出清脆的響聲。月光將三人的身影拉長,林殊落后幾步慢悠悠走著,她背著手,忽然仰頭望向天上的明月。
有夜風(fēng)卷起地上的落花,吹入院內(nèi)的蓮池,在水面上激起細碎的漣漪,將倒映的月影攪成碎銀。
但不過片刻,水面平靜下來,明月又恢復(fù)清冷的身姿。
小林幽幽地望著月亮嘆氣,“想吃月餅,蛋黃餡的。”
“狗比系統(tǒng)居然不賣吃的,嘖。”
“差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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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系統(tǒng)日志:楚厭命運線更改100%。】
【系統(tǒng)日志:支線結(jié)局“破繭重生,明月高懸”已收錄。】
【系統(tǒng)通知:10000功德(已發(fā)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