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梧劫十世緣 第二卷 西行記 第十三章 “撿了個寶”

翌日，狐仙廟一夜之間轟然倒塌，斷壁殘垣間再無半分靈異，只余下一地狼藉與一城嘩然。百姓們圍攏在廢墟之外，指指點點，議論聲嗡嗡如潮，面上驚疑、快意、惶恐兼而有之，卻再無一人敢上前焚香叩拜。

城中一處小院內，卻是另一番死寂光景。

云羲臥于榻上，面色蒼白氣若游絲，胸口輕微起伏著。林芊芊守在榻前，心急如焚，，她雖不通醫術，卻也看得出，他這傷勢若再延誤，只怕……

林芊芊便去尋郎中，先尋了城中兩位頗負盛名的老大夫。豈料剛提及“昨日狐仙廟受傷之人”，那兩位醫者便如避蛇蝎，或推說急癥出診，或自謙才疏學淺，紛紛婉拒。林芊芊氣得指尖發顫，暗罵：“好一群忘恩負義的白眼狼！若非我們破了那邪廟，爾等遲早成了那妖邪的餌食！”

無奈之下，只得轉向城中最大的“濟世堂”，想先買些治傷藥應急。誰知那伙計一聽要活血化瘀的藥材，便眼皮一搭，冷冰冰道：“不巧，近日缺貨。”

林芊芊想著云羲昏迷不醒的模樣，再看這伙計推三阻四的嘴臉，心頭火起，正欲理論，那伙計得了里頭掌柜暗示，竟面露不耐，上前推搡：“說了沒有便是沒有！你這姑娘好生無理，堵著門成何體統！還不快走！”

她被推得一個踉蹌，階前青苔濕滑，眼看便要仰面摔倒...忽的，一只瘦小卻極有力的手從旁側伸來，穩穩托住了她的臂肘。

林芊芊驚魂未定，側首望去。只見一個約莫十三四歲的少年，膚色黝黑，粗布衣衫打著補丁，卻漿洗得干凈。身背一個極大的舊竹筐，里面滿是新采的草藥，散發著清苦沁人的草木香氣。面容清瘦，一雙眼卻亮得驚人，如山間清泉洗過的墨玉般，清澈見底，又帶著幾分怯生的野性。他望著那伙計，眉頭微蹙，似有不平，卻未敢出聲。

“多謝……”林芊芊忙道，心下稍安。

那伙計見是個不起眼的采藥小子多事，遷怒道：“小滿！滾一邊賣你的草葉子去！再多事，往后你的破爛貨色濟世堂一概不收！”

名喚小滿的少年瑟縮了一下，顯是懼怕，但攙著林芊芊的手卻沒松開，反而低聲對她道：“姐姐，你沒事吧？他們……像是不愿賣藥給你?！甭曇糨p輕，卻點醒了林芊芊。

那伙計見二人低語，更是不耐，上前又要驅趕。林芊芊此次站穩了，冷眼睨著他。她瞧見小滿簍中草藥品相頗佳，心念電轉，故意揚聲道：“小滿，你的草藥甚好！他們濟世堂不識貨，姐姐全要了！正缺個懂藥理的幫手！”

小滿驚得睜大了眼，似從未遇過這般闊綽主顧。

伙計氣得面色鐵青，然光天化日之下亦不敢真對女子孩童動粗，只得狠狠剜了他們一眼，啐道：“晦氣！”扭身鉆回店里，砰地甩上了門板。

林芊芊不理他，拉小滿至街邊僻靜處。見他眸中清澈卻帶著不安，柔聲問：“小滿，你家人呢？怎么獨自出來賣藥？”

小滿垂下頭，腳尖蹭著地上石子，聲音更低了：“……沒爹沒娘了?？窟@個換點吃的。”語氣平淡，卻透著股與年齡不符的蒼涼。

林芊芊心口一酸。自身穿越而來的惶惑未消，見這孩童境遇較己更為不堪，一股同病相憐的酸楚涌上心頭。她深吸一口氣，壓下鼻間澀意。

“那你……可知哪里還能找到傷藥？或者知曉可采藥的地方？”她不懂什么藥名，只能大致比劃著云羲的傷勢描述。

小滿認真想了想，眼睛微亮：“傷藥我常去采藥的林子里就有，姐姐要是需要我明日便可幫姐姐尋來?！绷周奋房粗M單薄衣衫和澄澈眼眸，再想到榻上氣息奄奄的云羲與眼前這走投無路的困局，一股沖動脫口而出：“小滿，今日謝謝你幫了我，日后跟著我生活可好？”她想，云羲那人面冷心熱，嘴上天塌下來有他的面子頂著，心下應當不會拒絕收留這般可憐又善良的孩子。

小滿徹底怔住，呆呆望著她，似難以消化這突如其來的命運轉折。眨了眨眼，小心翼翼求證：“跟……跟著姐姐？去很遠的地方嗎？”

“嗯，”林芊芊點頭，放緩了聲音，“往西邊去。你愿意嗎？”

小滿望著她溫和誠摯的眉眼，又想起她方才毫不猶豫買下自己所有草藥的舉動，心中天平漸漸傾斜。離開這座無可留戀的小城，去一個或許能吃飽飯、不再日夜憂懼的地方……這誘惑對他而言，實在太重。

他用力點頭，黝黑的小臉上綻出一個靦腆卻充滿希冀的笑容：“嗯！姐姐，我跟你去！我認得路，也會采藥！”

林芊芊亦笑了，輕輕撫了撫他的發頂。

街角陰影處，一個衣著尋常、目光卻陰鷙的男子將這一切盡收眼底。他唇角勾起一絲冰冷笑意，悄無聲息地退入人潮，徑往王宅方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