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受審查。”
那四個字,并非聲音,而是直接烙印于意識底層,帶著不容置疑的絕對權威,如同宇宙基準本身在發聲。
陸渺渺臉上那混雜著震驚、不甘、憤怒的神情瞬間凍結,繼而化為一種極致的冰冷。不是面對強敵的戒備,而更像是一個精心設計的實驗被無關人員強行打斷、還要面臨質詢時的極度不爽。
她腳下的巨物發出刺耳的、過載的哀鳴,前端那凝聚了恐怖毀滅能量的漆黑撞角能量極不穩定地明滅著,卻硬生生被一股更高優先級的指令強行中止了釋放程序。
【警告!外部最高權限指令介入!超載運行強制終止!】【邏輯鎖死!所有攻擊性操作被凍結!】【能源回路逆流!結構損傷加劇!】
巨物側面面板上,亂碼和猩紅警告幾乎刷爆,能源儲備瘋狂跳動,最終定格在了一個危險的低數值。
謝玉珩僵立在純白光芒的庇護中,劫后余生的恍惚與被那“監察者印記”蘊含的浩瀚意志沖擊的茫然交織在一起。他聽不懂那“高維干預”、“文明實驗協議”意味著什么,但他清晰地感知到——那幾乎將他與“斬孽”徹底湮滅的毀滅性能量,被一句話叫停了。
一句話,壓下了那女人的殺意和那怪物的狂暴。
這究竟是……?
沒等他想明白,那純白烙印再次閃爍。
一道柔和卻無法抗拒的白光自烙印中射出,并非攻擊,而是如同掃描般掠過陸渺渺,以及她腳下那仍在痛苦呻吟的巨物。
【掃描完成。確認身份:違規操作者‘零’,隸屬‘萬界文明觀測與進化引導部(臨時工編號:73)’。】【確認違規項目:非法投放‘混沌側高維造物(仿制品)’——代號‘饕餮(測試版)’;違反觀察員中立原則,對低維文明進程進行直接干預;涉嫌進行非授權文明實驗……】【數據記錄已封存,上傳至監察者仲裁庭。】
一條條冰冷的“罪狀”被那意念平靜地列出。
陸渺渺——或者說,違規操作者‘零’——聽著這些,臉上那點不爽迅速變成了**裸的煩躁和不服。
“觀測誤差允許范圍內的小規模接觸性測試而已。”她冷聲反駁,語氣硬邦邦的,像是在念技術報告,“‘饕餮’的運行數據收集尚未完成,該低維位面的能量轉化效率與材料適應性評估具有重要參考價值。此次干預顯著加速了該位面煉器技術瓶頸的突破可能性,符合‘潛在進化引導’條款的模糊界定區……”
【駁回。】那意念毫無波動地打斷她,【你的權限僅限于‘觀察’與‘記錄’,‘臨時工編號73’。任何形式的‘投放’與‘主動干預’均嚴重違規。立即執行:一、收回所有非法投放物。二、剝離所有非法獲取的本地能量與樣本數據。三、接受強制遣返并等待仲裁。】
“收回?”零像是聽到了什么荒謬的事情,指了指腳下還在冒煙、裂痕處不時迸射點電火花的巨物,“‘饕餮’核心已與該位面大量原生材料及能量融合,并發生了不可預測的異變,還與‘歸墟碎片’這種未登記的高危異常體產生了深度交互!強行剝離回收可能導致局部時空結構崩潰!這個責任你負?”
那純白烙印沉默了片刻,似乎在進行評估。
【風險確認。】片刻后,意念再次響起,【修正指令:對非法造物‘饕餮’執行就地強制格式化,清除所有高維特征及危險交互數據,降格為本土原生遺物。】
就地格式化?降格?
零的臉色徹底沉了下來。這意味著她辛辛苦苦“喂”了這么久、甚至差點把自己搭進去才得到的寶貴實驗數據和“饕餮”本體,都要被當成垃圾一樣清理掉?
“我反對!”她幾乎是吼出來的,帶著一種研究員對珍貴實驗樣本即將被銷毀的心痛,“‘饕餮’的異變數據極具研究價值!尤其是與‘歸墟碎片’的交互過程!這可能是解開‘寂滅邊荒’污染的關鍵線索!你們這是浪費!是……”
【執行。】
那意念沒有絲毫通融的余地。
純白烙印光芒大盛!
一道遠比之前凈化魔尊殘骸時更加純粹、更加浩瀚的秩序白光,如同天河倒瀉,瞬間籠罩了零腳下那龐大的巨物——“饕餮”!
“不!”零發出一聲驚怒交加的厲叱,試圖操控金屬圓球抵抗,但那白光蘊含的權限等級太高,她的所有指令瞬間被覆蓋、無效化!
饕餮巨物在白光中劇烈地顫抖、哀鳴,表面那些猙獰的構紋、炮口、探臂如同被烈日照射的冰雪般迅速消融、平復!那些吞噬了無數法寶材料后形成的奇異金屬光澤急速褪去,重新變回一種黯淡的、仿佛經歷了萬古風化的陳舊模樣。
它內部那恐怖的能量波動、那冰冷的計算力場、那令人心悸的饑餓感……都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被剝離、抹除!
【能源數據剝離……】【解析數據庫清除……】【高維構紋降解……】【異變交互記錄擦除……】
冰冷的提示在意念中回蕩。
零眼睜睜看著,感受著自己與“饕餮”的聯系被強行切斷,看著那些寶貴的數據如同沙塔般崩塌消散,臉上肌肉微微抽搐,眼神里是全然的不甘和肉痛!
那感覺,就像一個賭徒贏了滿桌籌碼,卻被莊家以出老千為由,連本帶利一把全掃了回去。
短短數息之間。
那曾經攪動仙魔戰場、令兩大至尊絕望的恐怖造物,徹底“安靜”了下來。
它依舊龐大,依舊由無數垃圾材料拼接而成,卻失去了所有神異,變得死氣沉沉,如同凡鐵鑄就的廢墟,靜靜地懸浮在那里,表面只剩下一些粗糙古老的刻痕,仿佛早已存在了千萬年。
【非法造物已降格。命名為:‘萬器墳場’。】【開始剝離操作者非法獲取的本地能量及樣本數據。】
白光轉向零本人。
零悶哼一聲,感覺體內那海量的、剛剛“調用”來的靈石能量被強行抽離,掌心的金屬圓球發出一聲哀鳴,表面裂紋增多,里面存儲的所有關于此界法寶、修士、魔族的解析數據被徹底清空,變成了一個真正意義上的空殼。
她自身的能量波動也迅速跌落,最終維持在一個極低的、勉強能維持存在的水平。
做完這一切,白光才緩緩收斂回那純白烙印之中。
烙印的光芒也黯淡了許多,顯然這次“強制格式化”消耗巨大。
【違規操作者‘零’,立即隨引渡之光返回仲裁庭。】意念下達了最后指令。一道溫和卻帶著強制牽引力的白光自烙印中射出,罩向零。
零站在原地,臉色鐵青,看著腳下那變成真正垃圾堆的“饕餮”,又看了看手中幾乎報廢的金屬圓球,最后狠狠瞪了那純白烙印一眼。
那眼神,分明寫著:這事沒完!給我等著!
但她沒有再做無謂的反抗,只是極其不甘地、被那引渡白光牽引著,身影逐漸變淡,仿佛要融入虛空。
就在她即將徹底消失的最后一刻。
她的目光,忽然落在了下方因一系列變故而徹底呆滯、仍被純白領域庇護著的謝玉珩身上。
更準確地說,是落在他懷中那柄“斬孽”,以及劍柄上那顆已經重新變得灰撲撲、毫不起眼的石子上。
她的眼中,閃過一絲極其隱晦的、算計的亮光。
然后,她用只有自己能聽到的聲音,極快地低語了一句:
“標記……‘種子’……坐標……”
話音未落,引渡白光猛地一閃。
她的身影徹底消失在了這片天地間。
仿佛從未出現過。
只留下死寂的戰場,變成真正廢墟的“萬器墳場”,一個懵逼的仙尊,一柄藏著神秘石子的仙劍,和一個暫時休眠的……
監察者印記。
純白領域緩緩消散,那烙印虛影也隱沒回石子內部,仿佛耗盡了力量。
謝玉珩“噗”地噴出一口淤血,身體一軟,半跪在地。“斬孽”插在一旁,靈光黯淡,卻依舊陪伴著他。
他茫然地抬頭,看著滿目瘡痍、尸橫遍野的葬神崖,看著那懸浮的、毫無生氣的金屬廢墟,感受著體內空空蕩蕩的仙元和近乎崩碎的道基。
仙魔大戰……就這樣結束了?
以一種他完全無法理解的方式。
而那個名叫“零”的違規操作者,最后看向他和“斬孽”的那一眼,那句低語……又意味著什么?
風暴似乎平息。
但他知道,有什么東西,已經被徹底改變了。
一些遠超他想象的存在和規則,已經將觸角,悄然探入了這個世界。
他握著“斬孽”的劍柄,指尖觸碰那顆冰涼的石子,心中沒有喜悅,只有一片沉重的、未知的寒意。
就在他試圖掙扎起身時——
咔噠。
一聲輕微的、仿佛機括卡死的聲響,從旁邊那巨大的“萬器墳場”底部傳來。
緊接著,一小塊焦黑的、形狀不規則的金屬碎片,從那廢墟的縫隙中脫落,掉了下來,滾落到他的腳邊。
碎片上,隱約可見一絲極其微弱、即將徹底湮滅的……
黑色細線。
輕輕閃爍了一下。
如同沉睡巨獸,最后的一次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