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東西,”“你從哪撿來的?”
聲音不高,卻像一根冰冷的針,刺破了葬神崖所有喧囂的假象,直抵核心。
那塊躺在金屬登記板上的黑色殘片,依舊死寂,毫無光華,卻成了整個天地間唯一的焦點。連魔尊那沸騰的殺意都暫時凝固,猩紅的魔瞳死死盯住碎片,又猛地轉向謝玉珩,里面翻滾著驚疑與一種被隱瞞的暴怒。
謝玉珩感到喉嚨有些發干。陸渺渺的反應,遠比他預想的任何情況都要……詭異。她沒有震驚于凌霄宗百年三成資源的驚天報價,沒有探究碎片的來歷威能,只是問——從哪撿的?
仿佛那毀天滅地的代價,只為了換一個撿垃圾的地點。
他迎上她那平靜得近乎漠然的目光,那目光深處似乎有無數冰冷的算符在閃爍,正在將他、將這塊碎片、甚至將凌霄宗的百年資源,都拆解成某種可量化的參數。
他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翻涌的驚濤,盡量讓聲音保持平穩:“此物并非撿拾。乃凌霄宗禁地‘歸墟之眼’深處,伴隨上古劍痕一同產出。歷代唯有仙尊可知,典籍記載其名……”
他的話戛然而止。
因為陸渺渺微微抬起了手,打斷了他。
她的指尖再次點向掌心那枚劇烈震顫、孔洞瘋狂開合的金屬圓球。
嗡——!
一道比之前更加復雜、更加無形的波動瞬間擴散,不再是溫和的壓制,而是帶著一種尖銳的、剖析一切的掃描意味!
波動掠過黑色碎片。
嗤啦!
那碎片之上,原本死寂的、蝕刻般的古老紋路,竟猛地亮起一瞬!迸發出一片極其黯淡、卻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線的幽暗光芒!
光芒一閃即逝,快得如同幻覺。
但就在那一瞬間——
“呃!”“啊!”謝玉珩悶哼一聲,臉色驟然慘白,踉蹌后退半步,手中的“斬孽”仙劍發出一聲痛苦的哀鳴,劍光亂顫!
對面的魔尊更是發出一聲壓抑的痛吼,龐大的魔軀劇烈一震,胸前那剛剛修復、強大無比的戰甲上,竟憑空浮現出幾道細密的、與那碎片紋路極其相似的黑色裂痕!魔氣瘋狂外泄!
下方所有仙魔,凡是手持法寶者,無論仙魔,無論品階,全都如遭重擊!法寶哀鳴,主人吐血,修為稍低的更是直接法寶靈光湮滅,本人萎頓在地!
那碎片只是亮了一瞬,甚至沒有主動散發任何威壓,僅僅是被那波動激發,其存在本身,就幾乎引動了全場法寶的崩潰!
恐怖!大恐怖!
所有生靈看向那碎片的眼神,徹底變成了純粹的恐懼。
唯有陸渺渺,以及她腳下那龐然巨物,在那幽暗光芒亮起的剎那,發出了截然不同的反應。
巨物內部的嗡鳴變得極度高亢尖銳,仿佛饑餓的兇獸看到了無上珍饈,構紋瘋狂流轉,散發出一種近乎貪婪的渴望!
而她掌心那枚金屬圓球,則在光芒亮起后驟然停止了震顫,所有孔洞統一朝向碎片,陷入了某種極致的、冰冷的“專注”狀態。
陸渺渺低頭,看著圓球表面浮現出的、無數瘋狂跳躍刷新、遠超之前處理任何法寶時的數據流,那些扭曲的符文甚至帶上了絲絲縷縷的黑色軌跡,如同被污染。
她看了片刻,然后緩緩抬頭,目光再次落在那塊重新變得死寂的黑色碎片上。
“歸墟之眼……上古劍痕伴隨產出……”她重復了一遍謝玉珩的話,語氣卻不是在求證,更像是在核對某項參數。
然后,她做出了一個讓所有人心膽俱裂的動作。
她伸出手,不是去拿那碎片,而是五指虛張,對準了它。
她腳下那龐然巨物隨之響應,數條之前從未出現過的、由無數細密齒輪和奇異探針構成的金屬臂,如同活物的觸手般,緩緩伸向那塊碎片!探針尖端閃爍著危險的光芒,竟是要當場對它進行拆解分析!
“不可!”謝玉珩失聲喝道,臉色劇變!他甚至顧不上反噬,仙元爆發就要阻止!那東西關系太大,絕不能被如此粗暴對待!
魔尊也發出一聲暴怒的咆哮,魔焰沖天而起!祂雖不知那具體是何物,但本能感到那東西至關重要,絕不能被這女人掌控!
兩大至尊的威壓同時爆發,撼天動地!
然而。
那數條金屬探臂沒有絲毫停頓,依舊穩定地、精準地抓向碎片。
陸渺渺甚至沒有看暴起的仙尊和魔尊一眼。
她只是微微偏頭,對著掌心那枚仿佛“盯”著碎片的金屬圓球,用一種平靜到令人頭皮炸裂的語氣,下達了指令:
“優先級覆蓋。”
“解析目標:‘未知碎片-歸墟之眼-劍痕伴生’。”
“資源授權:無限。”
“開始逆向工程。”
指令落下的瞬間。
嗡——!!!
那龐然巨物體內,所有之前吞噬的海量靈石、珍材蘊含的能量,在這一刻被毫無保留地瘋狂抽取、燃燒!整個巨物爆發出太陽般灼目的光芒,無數構紋如同燒紅的烙鐵,發出不堪重負的刺耳尖鳴!
一股足以撕裂法則、重構地火水風的恐怖解析力場,猛地罩定了那塊黑色碎片!
碎片劇烈震顫起來,表面那些蝕刻紋路再次亮起,瘋狂抵抗,幽暗的光芒與巨物的灼白光焰瘋狂對沖,發出令人牙酸的撕裂聲!
“住手!”謝玉珩目眥欲裂,仙劍斬出萬丈光華,卻被那狂暴的力場余波直接震散!
魔尊的滔天魔焰同樣被無情撕碎!
兩大至尊,竟被那巨物自主散發的力場,強行逼退!
他們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那數條金屬探臂,如同最冷酷的外科醫生,無視碎片的掙扎抵抗,一點點地、堅定地刺入那些亮起的幽暗紋路之中——
咔嚓。
一聲極其細微、卻清晰傳入每個生靈神魂最深處的碎裂聲響起。
不是碎片被拆開。
是那巨物的一條主要探臂,在接觸碎片紋路的剎那,如同琉璃般寸寸崩碎,化為齏粉!
緊接著,第二條,第三條……
那碎片的抵抗之力,遠超想象!
陸渺渺腳下的巨物發出痛苦的哀鳴,本體光華急速黯淡,表面甚至開始浮現裂痕!無限資源授權下的瘋狂解析,竟率先快要將它自身撐爆、反噬!
謝玉珩和魔尊同時停手,驚疑不定地看著這反噬的一幕。
就在所有人都以為那巨物即將徹底崩潰,解析失敗之際——
陸渺渺動了。
她一直托著那枚金屬圓球的手,忽然猛地一握!
圓球表面所有孔洞爆發出最后的、歇斯底里的混沌強光,無數數據流如同垂死掙扎般噴涌而出,灌入下方瀕臨解體的巨物!
與此同時,她一直平靜無波的臉上,第一次浮現出一種極致的、近乎冷酷的專注,清喝一聲,不是對任何人,而是對她腳下那正在崩解的造物:
“廢物!”
“結構重組!能量繞行!模擬‘劍痕’道韻!對沖‘伴生’頻率!”
“用我教你的方式!”
“吃——下——它!”
最后三個字,如同帶著無上權柄的律令!
那即將崩散的巨物猛地一滯,內部傳來一連串令人頭皮發麻的金屬扭曲、結構爆裂又重組的巨響!所有光華瞬間內斂,仿佛在進行著最后一次、不成功便成仁的瘋狂調整!
下一秒。
所有探臂收回,重組為一條更加粗壯、布滿全新未知符文的暗沉手臂,手臂前端不再是探針,而化作一張布滿利齒的、猙獰的巨口!
巨口張開,無視那碎片的抵抗幽光,猛地合攏!
咔嚓!!!
這一次的聲響,沉悶,干脆,決絕!
幽光徹底湮滅。
巨口吞噬了碎片,猛地縮回巨物體內。
整個龐然巨物劇烈地、痙攣般地顫抖起來,表面裂痕瘋狂蔓延,又不斷被內部涌出的新生物質強行彌合,光暗瘋狂交替,仿佛在進行著一場兇險萬分的搏斗。
最終,在一陣撕心裂肺的、仿佛洪荒巨獸吞咽般的轟鳴后——
一切聲響戛然而止。
巨物停止了顫抖。
它靜靜懸浮在那里,通體黯淡,傷痕累累,甚至比之前更加破敗不堪,許多地方還殘留著未能完全修復的恐怖裂痕。
仿佛剛才那驚天動地的吞噬與反噬,只是一場幻覺。
死寂。
絕對的死寂。
連風聲都消失了。
所有生靈都屏住呼吸,看著那具沉默的、仿佛隨時會散架的破爛造物。
成功了?還是失敗了?
那碎片……被吃了?
陸渺渺立于其上,衣袍被方才的能量風暴撕開些許裂口,顯得有些狼狽。她緩緩攤開一直緊握的手。
掌心那枚金屬圓球,表面布滿了細密的裂紋,孔洞全部黯淡,仿佛耗盡了所有力量,變得灰撲撲的,毫不起眼。
她低頭,看了看這枚幾乎報廢的圓球,又抬眼看了看腳下沉默的巨物。
然后,她做出了一個讓所有人道心幾乎崩碎的動作。
她隨手一拋,將那枚看似報廢的金屬圓球,扔進了腳下巨物一道尚未完全彌合的猙獰裂口之中。
如同扔掉一件真正的垃圾。
做完這一切,她才抬起頭,目光掃過全場,掃過臉色煞白的謝玉珩,掃過魔焰僵滯的魔尊,最后落回那變得空蕩蕩的金屬登記板上。
她的臉上恢復了一貫的平靜,仿佛剛才那險些引發毀滅的瘋狂解析從未發生。
只有聲音,似乎比之前更加冰冷了一絲,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疲憊與……
饑餓。
“樣本收錄完成。數據庫更新中斷,能量不足。”
她頓了頓,像是宣布一項再平常不過的通知。
“維修報價整體上調百分之三十。”
“現在——”
“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