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中午時分,米克按采購單,補齊缺少的物資,提姆前往武庫室,保養起一排排鋒芒畢露的武器。
希里安揮起鐵錘,對零件敲敲打打。
“它能動了嗎?”
希里安回過頭,艾娃結束了上午的勞作,出現在了工作間外。
女孩雙眼放光地望著希里安,充滿了好奇與憧憬。
“差不多了。”
希里安一臉自豪地敲了敲摩托車的外殼,擰動了油門,只聽轟隆的幾聲,輪子快速旋轉了起來,蕩起了一地的灰塵。
“咳咳!”
塵土打了希里安一臉,嗆得咳嗽連連。
松開油門,希里安拿起濕毛巾擦了擦臉,撫摸起了銹跡斑斑的車身。
“整體結構性還有些差,我很怕它跑了一半,就在荒野上散架了,那可是真的完蛋了。”
想到在荒野上度過的那一夜,希里安的內心就直打顫。
“我準備給它重新弄一套外殼,你看看這,都銹壞了,還有這套避震系統,最好再來個炫酷的涂裝。”
希里安的設想不斷地靠近現實,整個人也從興奮逐漸變得失落起來。
“但想要穿行荒野,這點準備還不夠,我需要露營的裝備,大量的魂髓儲備……”
他的聲音低了下去,把工具放回架子上,一臉疲憊道。
“還是很難。”
停頓了片刻,希里安重復道。
“想要離開白崖鎮,還是一件很難的事。”
即便摩托車可以在荒野上安全行駛,希里安也有了足夠的魂髓儲備與各式物資,但仍有一件事是他無法避免的。
灰霧。
那充滿混沌力量,裹挾起無數妖魔的灰霧。
凡人獨自在荒野上前行,終究是一件過于危險的事了。
因此,很久之前,希里安就意識到了一件事,想要在這個瘋狂的世界里獲得主宰自我命運,至少要成為一名超凡者。
“沒事的,希里安,我相信你可以的。”
艾娃輕拍了希里安的后背,一臉微笑的向他表示認可。
她提起從前,“還記得你最開始要維修這東西時,大家都說你做不到的……但你成功了。”
“謝謝了。”
希里安苦澀地笑了一下。
“放輕松呀,你真的很厲害,”艾娃眼中寫滿了認真,“從我認識你的那天起,我就知道,你絕對可以的。”
希里安收拾起工具,下意識地反問道。
“為什么呢?”
“我覺得你和其他人不一樣。”艾娃再次強調道,“和白崖鎮里的人們完全不一樣。”
希里安疑惑地看向她,只聽艾娃講起了她眼中的自己。
“這是一個糟糕的世界,大家生來就是為了求生,只要能填飽肚子、睡個好覺,就會覺得滿足,但你不一樣,你總是放眼高墻外的世界,幻想荒野盡頭有著什么。”
艾娃輕拂希里安的黑發,纖細的指尖梳理,“我還記得你發現這輛被黃沙掩埋的摩托車時,眼中閃爍的那種光芒。”
“你不顧其他人的勸說,花了半個月的時間,才一點點地把它搬回了小鎮里,又開始學習維修……
你是一個很有生命力的人,希里安,有生命力的人,做什么都會成功的。”
希里安有些臉紅,不好意思道,“其實我也沒那么好。”
“這說明你有充足的進步空間啊。”艾娃笑嘻嘻的。
“好了,精神點,我還有事要告訴你呢。”
她用力地捏了捏希里安的肩膀,本想給他放松一下肌肉,卻發現自己的力氣根本不夠。
多年的訓練下,希里安雖然年少,但身體素質已經不是尋常人可以比肩的了。
“什么事?”
“我父親邀請你和老師一起,今晚共進晚餐。”
艾娃補充道,“我想,應該不是單純吃頓飯而已,是想和你們討論些什么。”
“好,我會準時到的。”
“嗯哼,晚上見。”
艾娃輕揉了揉希里安的腦袋,帶著一陣笑意消失在了午后陽光下。
希里安的目光停留在艾娃消失的方向,久久不肯挪開,這時粗獷的聲音傳來。
“怎么,還掛念著艾娃呢?”
提姆不知何時來到了這,依靠在門邊,嘖嘖稱奇,“唉,艾娃都這么明示了,結果你……”
“不,我在想的不是這種事。”
希里安搖搖頭,打斷了提姆的猜疑,“我在想,為什么是邀請老師和我,而不是老師和我們三個。”
提姆被希里安的話問住了,三兄弟向來是步伐一致,但這次唯獨只有希里安一人,肯定哪里出現了問題。
希里安分析道,“也許和我獨自在荒野上度過一夜有關。”
“你是說……”
提姆與希里安對視在了一起,目光逐漸變得凝重起來。
“你覺得會是那件事嗎?”提姆有些不敢相信,“老師已經快十年沒提過了。”
“誰知道呢?”
希里安冷靜地思考著,“白崖鎮與外界失去聯系二十余年了,各種物資儲備還算健康,但唯獨魂髓的儲備正逐步告罄。”
“為了緩解白崖鎮魂髓的消耗,一直以來,都是老師在獻血、提煉,但他終究只有一個人。”
沒有任何顧忌,希里安當即說出了那最為糟糕的設想。
“可以說,白崖鎮存續的關鍵都落在了老師一人身上,但老師也是人,他會受傷、會老去、更是會死。”
希里安的言語猶如尖刀般,剖開了白崖鎮的存亡危機。
“白崖鎮需要另一位超凡者……另一位執炬人。”
提姆朝希里安走了過來,神情嚴肅道,“你覺得老師打算讓你成為執炬人?”
“大概吧,畢竟我安全地從荒野上活著歸來了。”
希里安想起所謂的混沌的抗性,再想起那日蘇醒時,努恩那復雜的眼神,也許那時他就已經準備這樣做了。
“不……這不行,這太危險了,”提姆嚴厲地制止道,“我去和老師講,他不能這樣。”
“沒事的,提姆。”
希里安剛想安撫一下提姆,卻見他紅著眼睛,強硬道。
“不,你不懂,希里安,你沒見過那一幕!”
提姆覺察到了自己情緒的失控,慢慢地向后退去,在墻邊的椅子上坐下。
他深呼吸了幾下,低聲道。
“你應該知道這些事吧?”
“只知道個大概,”希里安明白提姆所指的事,“那是場悲劇,大家都很有默契地不再提。”
“是啊,那已經是十多年前的事了,那時你還沒有被撿回來,米克也沒有被收為學生。”
提姆緩緩地講起了從前,“那時索夫洛瓦兄弟們和現在一樣,也是三個人,但我是最小的一位。”
“老師很早就意識到了白崖鎮的危機,嘗試讓我們成為超凡者……”
這一次提姆沉默了許久,做足了心理準備后,才繼續講述道。
“儀式失敗了,我的兄長化身成了妖魔,混沌的力量從他體內傾瀉而出,老師及時砍下了他的腦袋,但涌動的混沌力量仍造成了極大的污染。”
每說出一句話,提姆都需要深吸一口氣,那是他兒時的噩夢,至今仍在身旁徘徊。
“為了保護我,我的另一位兄長也被污染了,痛苦掙扎了十幾分鐘后,老師一并賜予了他安寧,除此之外,還有很多鎮民因此死去……米克的父母就包括在內。”
這是白崖鎮的噩夢,鎮民們幾乎從不提及此事,試著將它遺忘,但沒人能忘得掉。
努恩從未獨守著超凡的力量,不向他人分享。
他嘗試過了,只是無人可以承受。
“沒有人做出犧牲的話,白崖鎮只會在不遙遠的未來,徹底消逝于黑暗之中。”
希里安沒有被提姆的故事恐嚇到,神態格外平靜。
“況且,人要為自己的抉擇負責,我想直到被老師砍下腦袋的那一刻,他們也沒有過后悔吧。”
提姆不再多言,他知曉自己這位兄弟的脾性。
希里安是一個矛盾的人,他很樂觀,沒心沒肺,但有些時候,又固執的可怕。
像是心里藏著某種可怕的東西。
他曾花了半個月的時間,折返于白崖鎮與荒野之間,只是為了把一堆生銹的廢鐵搬回來。
提姆與米克曾嘲笑希里安的固執,但當他們見到那逐漸成型的摩托車時,誰都說不出嘲笑的話,只有對那可怖行動力的敬佩。
“放心,我會沒事的,提姆。”
希里安說著安撫的話,目光眺望遠方。
“我想去外面的世界看看,所以我必須成為一名超凡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