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之第一子》/沉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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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漢宣帝許平君之子】
元平元年,漢昭帝劉弗陵無嗣駕崩,年僅二十一歲。
權傾朝野的大司馬大將軍霍光迎立昌邑王劉賀為帝,然而劉賀行跡昏庸,在位二十七天被廢,霍光轉而挑了一個意想不到的新帝人選——皇曾孫劉病已。
劉病已是誰?漢武帝劉徹曾孫,戾太子劉據之孫,還在襁褓的時候被巫蠱之禍波及進了大獄,而后一直在民間生活!
大大的皇位從天而降,劉病已激動之余難免惶恐。
如今朝政被霍光把持,他若不想重蹈劉賀的下場,只能乖乖聽話。霍氏一系的大臣們說他子嗣單薄,需廣納后宮,他便聽話地廣納后宮;霍光說要還政于他,他推辭不受,更是大張旗鼓將霍光的食邑增添至兩萬戶。
這天,大臣們聯合上書,請求他另立霍光之女霍成君為皇后,劉病已第一次沉默了。
他沒有當場表態,而是想到了宮中的許婕妤許平君。這是他登基前的妻子,是同他相濡以沫的女人,他們育有皇長子劉奭,可偏偏大臣說她身份卑微,當不得皇后的人選。
他什么都能忍,可唯獨在平君身上,絕不容許她受半點委屈。
皇帝翌日下發了一封詔書:“我少時得了一把十分喜歡的佩劍,可現在怎么都找不到了,諸位卿家可知我的佩劍在哪里?”
大臣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他們都是人精,很快領悟了陛下的意思。連一把舊劍都忘不掉,何況是人,陛下這是忘不了原配糟糠妻,仍執意立許婕妤為皇后啊!
其實陛下念舊,對他們只有好處沒有壞處,在禮法上,原配為后也是天經地義。
霍光對此不置一詞,事實上他沒有想讓霍成君入宮,不過是成君的生母霍顯堅持,日日在他耳邊哭訴罷了。見大司馬沒有表態,大臣們明白了,紛紛上書請立許婕妤為皇后,至此,許平君成了大漢的國母。
劉病已上朝時面不改色,一下朝,激動地找到他心愛的女人:“平君,平君!”
他如今才十八歲,面容英俊,一笑就顯露出市井走馬斗雞的少年氣,兩顆虎牙特別朝氣蓬勃。
許平君抱著剛滿周歲的劉奭溫柔地看著他,劉病已笑著笑著哽咽了:“我說過,絕不會委屈了你。”
“是,陛下一直待我最好。”許平君秀麗的五官透出心疼,她知道丈夫有多么不容易,身為傀儡在吃人的虎狼堆里周旋,每天晚上都睡不著覺。
“只是霍光的女兒,終究還要入宮,霍府的顯夫人分外堅持,朕只得封霍成君為婕妤,入住含光殿。”
劉病已深吸一口氣,不甘又愧疚地看著妻子,許平君朝他搖了搖頭:“陛下,立平君當皇后已經很不容易了。皇后有衛隊保護,不會輕易身隕,我知曉陛下擔心我的安危,但我更知陛下的抱負,怎會因為一己之私,給陛下帶去更多為難呢?”
劉病已久久無言。他摸了摸長子的臉頰,湊在她耳邊鄭重地道:“平君,你一定記得——那些女人只是逢場作戲,我劉病已此生定不負你。”
……
霍府,霍顯實在是氣壞了。
她身為霍氏前主母的丫鬟,替霍光操持后院多年,向來以霍夫人自居,誰知自己的女兒竟當不了皇后,最后只是那勞什子的婕妤!
“我命苦的成君啊!”霍顯嚎啕,等哭得霍光不耐煩了,這才停止啼哭。
霍光斥責道:“新皇與許皇后伉儷情深,你又何必去插一腳?你看看我那外孫女,當年嫁給昭帝,如今還不是守著活寡,空有一個太后的名頭。”
“這怎么能一樣?”霍顯想也不想地反駁,“新皇可不是昭帝那短命鬼,我看,他命長著呢。年輕長得好,待霍氏又謙遜,可不就是完美女婿的人選?成君合該嫁給天下最尊貴的男子,受天下人的敬奉和叩拜!”
霍光爭不過她,只得警告:“進宮便進宮,我不會給予成君半點幫助,你也別想利用霍氏的威風,在新皇的后宮攪弄風雨。”
霍顯撇撇嘴,到底應了是,只是心下很不以為然。
等著吧,許皇后這個擋路石遲早被她踢開,能夠母儀天下的,只有她的女兒!
……
兩年后,許平君再次有孕,劉病已大喜。
如今他已練就出一身隱忍的本事,上朝給霍光當孫子,下了朝,在皇后身旁才擁有絲絲放松的余地。
撫摸著皇后鼓起的小腹,他半蹲下來,臉頰輕輕貼了上去,隨即欣喜地問一旁的長子:“奭兒想要弟弟還是妹妹?”
“要弟弟,”劉奭想了想,“我已經有妹妹了。”
“好,那就弟弟。”劉病已笑道,他實在不愿和后宮那些女人生孩子,可這些年,陸陸續續也添了兩位公主。
他覺得對不起皇后,在他心里,唯有平君的孩子才值得他期待,皇帝不禁暢想起來,到時候次子是會像他呢,還是像平君?
許是平君懷奭兒的時候,他在民間四處周游,好幾個月都不能相陪,故而實在不了解女子有孕的反應,以及懷孕后期的苦楚。而現在,他日日陪在皇后身邊,親眼見到平坦的肚子仿佛吹氣球般鼓起來,等五個月了,孩子還會頑皮地朝他打招呼,不由得眼眶濕潤,情緒交雜。
第一次感受到胎兒的動靜,劉病已驚喜萬分:“他動了,平君他動了!”
許平君撲哧一聲笑,溫柔道:“是啊,婦人懷孕皆是如此,他比奭兒在肚子里的時候更活潑有力呢。”
“他一定會是健壯的孩子,日后奭兒為太子,他為大將軍,兄弟齊心將大漢治理得國泰民安。”
“還早呢,陛下說這些做什么?”許平君嗔他。
劉病已笑得虎牙露了出來,也是,如今他連立太子都不能做主。霍氏一系正苦苦等著霍成君誕下皇子呢,可他們不知道,霍成君此生都不會有孕!
一眨眼,皇后懷孕八個月了。
劉病已坐臥不安,加派了衛隊保護椒房殿,可戍衛宮廷的將軍不是霍光的女婿就是霍光的兒子,他實在放不下心。
正苦苦思索對策,皇后跟前的內侍連滾帶爬朝宣室殿奔來:“陛下,陛下!皇后殿下服用了女醫調制的安胎藥,當即中毒吐了血,而今危在旦夕,太醫令也束手無策啊陛下!”
劉病已撐著桌案,忍不住踉蹌了一下,只覺陣陣天旋地轉。
“怎么會?”不可置信之余,他眼眶充血,“傳召所有太醫,務必替皇后診治!朕要讓她們母子平安,知道嗎?!”
說著,頭也不回地朝椒房殿跑去。劉病已從沒有覺得宣室殿和椒房殿的距離是如此的漫長,他一路上什么都沒想,頭冠歪了也渾然不覺,終于,看見“椒房殿”三個字,他居然膽怯了,淌著汗水死死注視著那扇幽深的殿門。
他握著拳頭走進去,迎面是一眾抹著淚的宮婢:“陛下!”
“皇后如何了?”
“太醫令說皇后殿下安然無事……”
安然無事?劉病已一怔,不是說危在旦夕嗎?
緊接著大喜,偏偏宮婢話還沒說完:“皇后殿下喝完安胎藥便吐了血,太醫令察覺那毒十分霸道,怕是要當場難產,怎么也救不回來。”
“可殿下肚子剛疼,臉色就轉為了紅潤,太醫令只說這是千古未有之奇事,診了又診才發覺,殿下的脈象變得奇怪萬分。恐怕、恐怕是腹中的小皇子吸收了母體毒素,殿下才得以安然無恙!”
劉病已霎那體會到何為冰火兩重天。他一會喜一會悲,最后神色大慟:“是小皇子吸收了母體毒素……”
是小皇子。
宮婢強忍著悲痛點頭,就在這時,簾內傳來一聲驚叫:“殿下?殿下這是要生了,來人吶,快去喚產婆來!”
繼而是太醫令凝重的聲音:“雖有小皇子護住了母親,然而此毒毒性之強實乃臣生平罕見,早產已然無法避免。八個月,臣只能盡力而為,皇后殿下,您可千萬要為孩子撐住。”
劉病已再也忍不住了,掀開簾大步朝內走去:“平君!”
許皇后高高隆起的肚腹尚沒有安穩片刻,便是一陣難以忍受的抽痛。
就算平日再怎么堅強,她也不過是個十九歲的少女,此時見到相依為命的丈夫,她崩潰大哭:“病已,是淳于衍,是女醫淳于衍害了我!你一定要殺了她,還要將她五馬分尸,我可憐的孩子,他是代母受過啊……”
聽見她語調里的絕望,劉病已泣不成聲:“我會的,我會的。”
“誰也不能害我們的孩子,平君你放寬心,我就在這等著呢,等孩子出生,我親自帶他騎馬射箭,就算老天也不能將他帶走!”
……
白玨投入第一份工作不久,就遇到了生死危機。
察覺到這輩子的母親許皇后被人投毒,白玨大感不妙,難不成他一出生就要喪母?
他是來改變帝王心愛之人的命運的,而不是讓許平君重蹈覆轍。而且地府另有規定,他身為胚胎尚有意識,一出生便會自動失去記憶,等他成為一個純正的小嬰兒,那就說什么也晚了!
白玨想到這里,當即決定自救。
身為地府公務員,自然有些奇特之處,滋養母體是基本,為了不讓母親早逝,他選擇親自吸收那見血封喉之毒。
只是白玨吸收能力再強,如今到底是個脆弱的凡胎,他只能放慢速度。吸收到一半,外頭忽然傳來陣陣擠壓的動靜,還有許平君壓抑的痛呼,他猛地皺眉,來不及了……
他下意識將毒素封在自己的嗓子里,隨后陷入沉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