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奧利弗捧著蘋果干走出去之后,他還是有種恍惚的感覺。
沒有震驚,沒有斥責,只是……平淡的一聲“哦”。
除了囑咐他不要對別人說這件事之外,艾薩斯先生似乎沒有給出別的反饋。
奧利弗一時之間又有些犯愁起來。
在他看來,艾薩斯先生當然是個好人。慷慨,善良,為人大方又親切,沒有什么不好,唯一的缺點可能是沒有什么心眼……心機,顯得格外單純。
奧利弗曾經在休息時間溜到其他工廠看過,那里同樣也有孩子,但待遇和他并不相同。
他們看起來瘦弱又疲憊,臉臟兮兮的,過多也過早需要承擔的勞累壓垮了他們,以至于連一句話的力氣都提不起來。
他們告訴奧利弗,大部分工廠主都是那樣的——不把他們渾身上下最后一點油水榨出來賣出,就不會罷休。
那種好心的工廠主只是個傳說。
畢竟,比起工人們微不足道的感謝,給自己的口袋里多裝一些錢可重要太多了!
雖然一向為艾薩斯先生的好心腸和單純而自豪,但這個時候,奧利弗恨不得把那些壞家伙的心眼多掏一點過來,給艾薩斯先生安上。
他愁的不得了,只能拍了拍自己的腦瓜子,“笨蛋,快想啊!”
要是他能想出什么好辦法,告訴艾薩斯先生,不就免掉了這場麻煩嗎?
被奧利弗擔心著的阿爾娜倒也確實在發愁。
但發愁的倒不是費金和他帶來的問題,而是別的。
阿爾娜是知道廠商會偷懶的,游戲廠商嘛,搞錯什么都不奇怪,畢竟世界就是一個巨大的草臺班子,出錯是常有的事情,沒犯錯才是稀少的。
什么發錯文案、抽卡卡池搞錯、把安全區設反、簡單模式比地獄模式還難……
但她實在沒想到,廠商居然這么會偷懶!
阿爾娜一個下午已經偶遇了六次其他的小朋友了,目前面前的是第七個。
叫做貝拉、滿臉虔誠的小女孩是廠里為數不多會經常回家的小女孩,據她自稱,她的媽媽曾經在艾薩斯紡織廠做過一段時間的紡織女工。
她稱呼阿爾娜的方法也更加老式,和其他人都不一樣,應該是來源于她的媽媽。
但這都不是重點。
重點是這個小女孩目前正壓低了聲音,一邊喊著她“艾薩斯主人”一邊神神秘秘的說,她發現了一個大秘密!
“我聽說的,我媽媽告訴我的,讓我趕快告訴艾薩斯主人,”她嘰嘰喳喳地說,聲音又輕又脆,“有人說周六要給你好看——嗯,好像和那些小偷有關!媽媽讓我趕緊告訴你!”
她停了下來,似乎在努力回憶父母還交代了她什么,但一時間居然想不起來,只能沮喪又懊惱地拍了拍自己的頭,仿佛這些話卡在了她的喉嚨里,拍一拍就能掉出來。
阿爾娜蹲了下來,摸了摸她的頭。
“好了,”她嘆了口氣,溫柔地說,“我知道了。”
貝拉眼中的恐慌被困惑所取代了。
“你知道了嗎?”她眨了眨眼睛。
“是啊,”阿爾娜木然地說,“全都知道了。”
她的小學徒們已經在一整天向她重復了九次同一個話題了,加上眼前的貝拉,剛好十次。
貝拉的眉頭皺了起來。
她把手伸進了口袋,掏出了一塊臟兮兮、壓扁了的太妃糖,鄭重其事地放在了阿爾娜手掌心。
阿爾娜眼尖的認出那顆糖正是她上周發放給孩子們的。
“為了運氣,”貝拉嚴肅地說,“吃糖會有好運的。”
“謝謝,貝拉,”阿爾娜接過糖,然后揉了揉她的頭發,“回去吧。”
好在她就招了十個學徒,不然的話今天一整天說不定都不夠這些孩子們告密的。
等到回到貝克街、吃完晚飯,又休息了一會,阿爾娜才向兩位室友吐槽了這件事。
“足足十個,”她無精打采地說,“我一個下午,連喝水與吃個東西都會被孩子們追上來。孩子們簡直從四面八方鉆出來。”
擺弄著小提琴的福爾摩斯甚至懶得睜開眼睛。
“十個線人,真的嗎?”他嘴角抽搐了一下,“你在經營一個間諜網?真是讓我印象深刻,要知道,通常來說,蘇格蘭場的那些鴿子都不會如此熱情。”
一向富有同情心的華生瞪了他一眼,放下了手上的筆。
“十個孩子?”他給阿爾娜倒了一杯白蘭地,附和,“看來你已經成為白教堂最受歡迎的工廠主了,是吧?”
“我倒希望不是,”阿爾娜搶過杯子,一口氣喝了一大半,“先是露西——那個有機械天賦的孩子,然后是道格,再是奧利弗……最后是貝拉。她甚至把太妃糖給我當幸運符。”
她郁悶地說,“我的夢想可不是這個。”
“那你的夢想是什么?”福爾摩斯仍然在給小提琴調音,“成為小罪犯們的告解室?”
“我要成為大工廠主!”阿爾娜不滿地說,臉頰因為喝酒而泛起紅暈。
她沒找到餅干,只好放棄了用餅干扔他的想法,“如果不行的話,至少也不是孩子們鉆到桌子底下,說費金要做這個,費金要做那個。”
“那么我們的準大亨,”福爾摩斯終于抬起頭來,“我們從這件事中,能看出一件更明顯的事情,費金的聲譽和掌控力顯然正在下滑。在我那個時代,孩子們在告密前就已經死了。”
阿爾娜撇撇嘴,對他的故作老成嗤之以鼻,“你的時代?上周二?還是今天?”
華生揉了揉太陽穴,終于找準時機插了一句話,“真正的問題是——你打算怎么做?你不能只是……”
“隨機發揮?”阿爾娜懶洋洋地揮手,“我覺得沒有問題,介于費金看起來腦子不太好使,把他的計劃就這樣泄露出來了。”
“不,”福爾摩斯笑了起來,“他只是沒有考慮到一件事。”
“什么?”阿爾娜看向他,“考慮到計劃應該保密?”
說實話,費金計劃的保密性確實讓人不敢恭維。
“考慮到孩子們是會說話的,”福爾摩斯吐出下半句話,手臂微動,讓小提琴蹦出一個音符,“尤其是他們吃飽的時候。”
他還寬慰了憂心忡忡的華生,“放心吧,艾薩斯解決這件事情的創意性值得相信。更何況,從統計學上看,費金最終進入泰晤士河的可能性比進入保險箱的可能性更大。”
阿爾娜向后靠,雙臂交叉,“是啊,放松,華生,其實我有一個計劃。”
福爾摩斯振作了起來,“涉及你的斧頭嗎?”
阿爾娜:“……不。”
“金劍?”
“那是一種浪費,”阿爾娜木著臉說。
“魚鉤?”福爾摩斯繼續猜。
“不,以及魚竿沒有那種功能吧!”
福爾摩斯的眼睛瞇了起來,上下掃視她,“……那你打算怎么樣?”
“打算裝醉,等他們動手,然后把他們統統打翻,抓起來,捆好,”阿爾娜握拳,期待地看向其他兩人,“然后再叫蘇格蘭場過來,怎么樣?”
這個計劃是不是很完美?
福爾摩斯的弓驟然停下了,發出一聲尖銳的噪音。
他的眉毛揚起,抬得很高,幾乎要消失在發際線中,“啊,很經典的‘讓罪犯犯下重罪,然后再毆打他們‘的策略。”
他不緊不慢地說,“它在簡單程度上非常出色,只有一個缺點,就是在執行過程中出錯是致命的。”
華生嘆氣,“你不可能是認真的,艾薩斯…你看,福爾摩斯說過,這些人是窮兇極惡的罪犯。”
“尤其是賽克斯,我見過他一次,”福爾摩斯愉快地補充,“體格健壯,一見面就可以把你折成兩半。”
阿爾娜不屑地說,“實際上,他們一個能打的都沒有。”
她比劃,“而我有計劃。一個驚喜。”
“這不是計劃,這是遺書,”華生評價,“福爾摩斯,說點什么。”
福爾摩斯捏了捏他的鼻梁。
“啊,是啊,我來總結一下,”他的聲音危險地平靜,“你打算在一個滿是罪犯的房間里假裝暈于麻醉劑和酒,或者更糟——起碼三倍人數多于你,然后你打算單槍匹馬制服他們,捆綁他們,最后傳喚當局?我漏掉了哪個部分嗎,比如說你打算點燃某個炸藥,或者帶槍?”
阿爾娜認真考慮了一會,遺憾地說,“說的很全面,除了我沒買炸藥和槍。”
以及那些家伙戰力很可能不如兩只史萊姆。
單槍匹馬,輕而易舉!
華生發出了窒息的聲音,“基督啊,艾薩斯。福爾摩斯不是那個意思——”
福爾摩斯突然做了個手勢,打斷了華生的話。
“噓,”他說道,把小提琴放在桌上,躡手躡腳地走到窗邊,輕輕拉開了一點窗簾。
他的眼睛閃閃發光,像是看見了什么有趣的事情。
阿爾娜好奇地蹭了過去,也站在他身邊往下看。
只是看了一眼,她就愣住了。
華生看了看福爾摩斯,又看了看阿爾娜,最后按捺不住好奇心,也跟了過去。
一看見馬路上正急匆匆向貝克街221B走過來的女人,他也瞪大了眼睛。
“這是……這是南希小姐,”華生喃喃。
“是啊,”福爾摩斯把簾子放下了,“看來現在的告密者是十一位了。”
他舉起手,在心里默數著數字。
三。二。一。
樓下的門被敲響了。
隨即響起的是哈德森太太的腳步聲,以及門被拉開的一聲吱呀。
“哎呀,南希小姐!”她的聲音溫暖,但帶著些不解,“這真是個驚喜!進來吧,親愛的。不過我恐怕先生們可能已經休息了……”
“其實,我是來拜訪你的,哈德森太太。想和你說一些事情,”南希的手指抓著她的披肩,禮貌地說,“或許在一些……更安靜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