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恍惚中，有東西在蹭她的臉。很輕，如貓兒伸爪跟她嬉戲。
墨紅袖以為自己在做夢(mèng)，伸手抓住那作怪的物件兒——是兩根手指，很長(zhǎng)，微涼。
她花了好大的力氣才把眼皮撐開，昏暗的視野中，一張美少年的臉漸漸變得清晰。
“……白鶴？”當(dāng)她在那雙琥珀色的瞳仁里發(fā)現(xiàn)了呼之欲出的心疼，才確定自己不是在做夢(mèng)，“你怎么進(jìn)來的？”
“打暈獄卒，潛進(jìn)來的。”白鶴問，“你怎么樣？”
墨紅袖實(shí)在說不出“還好”，只反問道：“現(xiàn)在是什么時(shí)辰？”
不過說了兩句話，不知怎么驚動(dòng)了背上的傷口，尾音未落，突如其來的疼痛讓她瞬間緊皺眉頭，倒吸涼氣。
“午夜，約莫丑時(shí)。”白鶴傾身靠近，面露焦急，“你怎么樣？我能替你做些什么？”
待這一陣痛楚緩緩過去，墨紅袖才輕輕吐出一口氣，睜開眼，與少年四目相對(duì)。
“你什么都愿意為我做嗎？”
少年立即點(diǎn)頭：“只要你說，我都會(huì)去做。”
“替我，殺了云江縣縣令。”墨紅袖道。
“好。”少年斬釘截鐵道，“我現(xiàn)在就去做。”
待他站起身，墨紅袖才發(fā)覺他的手指還被自己握在手里。
“你等我。”
牢門打開又合上，鎖鏈被撩起又扔下，墨紅袖用始終如一的姿勢(shì)趴在粗布枕頭上，聽著那輕若貓步的腳步聲迅速消失。
“吱吱……”一只小鼠從她趴過的干草堆中跑出來，一溜煙兒又鉆進(jìn)另一叢草堆里。
墨紅袖墨玉一般的眼珠隨著它的活動(dòng)軌跡微微轉(zhuǎn)動(dòng)，在暗淡的光影下，漸漸生出光彩。
……
“老天爺，你們聽說了嗎，縣令竟然死了。”
“什么？哪個(gè)縣令？”
“還能有哪個(gè)縣令，咱們?cè)平h的縣令黃老爺啊。聽說昨夜被人割斷了脖子，把腦袋掛到了縣衙大門上。而身子還留在他小妾的床上，流了滿屋子的血。”
“我也聽說了，一大早好多人跑到縣衙門口去圍觀，去得早的還親眼見到了縣令的腦袋。”
“阿彌陀佛，不知道哪位俠士懲奸除惡，替百姓做了這么大一件好事。”
“你快住口，不怕被人聽見啊。”
“切，他還能變成鬼來找我索命不成。”
“這云江縣，真是要變天了。”
……
縣令被殺一事驚動(dòng)了州府，次日午時(shí)，江州通判便趕到云江縣。
“草民有冤，求大老爺替草民伸冤吶！”通判方一下馬車，便見一滿頭銀發(fā)的老婦人哭著朝他撲來。
“大膽！”云江縣出來接人的捕快一邊呵斥一邊出手推搡，“爾等賤民，怎敢沖撞通判大人？”
“哎……”通判還未及出聲，就見捕快用力一推，那老婦人眼看著就要仰倒過去。
“三婆婆！”又有一高個(gè)年輕人從后方人群里沖出來，眼疾手快地接住了老婦人。
與此同時(shí)，“嘩啦啦”一群人全部沖將過來，男女老少，紛紛滿臉怒容。通判還沒來得及做出反應(yīng)，便連人帶車一起被團(tuán)團(tuán)圍住。
“你們想干什么？！”從州府過來的人立即將通判護(hù)住，“速速退后！”
云江縣的幾名捕快站在外圍，直接被憤怒人群沖倒在地，抱頭打滾躲避不斷砸落的拳腳。
“救命，別打了，別打了……”
“再不后退，休怪我們不客氣！”州府的人以為自己也會(huì)受到同樣的對(duì)待，紛紛拔刀。
然而這一行幾十人打完人又突然“刷刷刷”全部跪倒在地，異口同聲地喊道：“草民有冤情，還請(qǐng)大人替草民做主！”
“本官身為朝廷命官，為民做主乃是本分。”通判這才從護(hù)衛(wèi)身后走出來，理了理自己的衣襟，道，“你們有冤情，本官既然來了，自會(huì)給你們伸冤的機(jī)會(huì)。何必糾結(jié)這么多人圍堵本官？又何必……動(dòng)手打人？”
不過眨眼的功夫，那四名捕快就被打得口鼻流血，怎一個(gè)“慘”字可以形容。
這云江縣的民風(fēng)，竟是比傳聞中更加彪悍。
“你們這是一家人？是為誰伸冤？”
“稟大人，我們是云江縣白家村人，草民叫柳春榮。”柳春榮從懷中掏出狀紙高舉過白發(fā)蒼蒼的發(fā)頂，“草民狀告云江縣縣令和他弟弟黃萬兩官商勾結(jié)，捏造罪名將我外孫女墨紅袖囚禁下獄，還請(qǐng)大人為草民做主，還我外孫女清白。”
“將狀紙拿來。”通判命人接過柳春榮手里的狀紙，細(xì)看過后，道，“這狀紙本官接了，至于你外孫女是否有罪，本官自會(huì)查明。若你所言屬實(shí)，本官也絕不會(huì)包庇真正的罪犯。”
他說完，命人扶柳春榮起身。
然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這邊白家人還沒全部從地上起來，躁動(dòng)的人群里又有人沖了出來。如同堤壩潰散，一發(fā)不可收拾
“大老爺，草民也有冤情！”
“我也有冤，我也要伸冤，求大人替草民做主！”
……
墨紅袖緩緩睜眼，入目是一大兩小趴在她床頭的三張臉。
她往下瞧了瞧，不由得失笑。紅玉和紅袖身量小，彎腰趴在床邊腳掌剛好著地，但另一位那么大只，蹲在那兒都比兩個(gè)小的站起來還要高，竟也非要跟她們倆用同樣的姿勢(shì)，交疊著胳膊趴在她床頭。
“你們?cè)谶@兒趴多久了？”
她從牢房回來已經(jīng)兩三天，期間一直在發(fā)燒，醒醒睡睡不知白天黑夜。基本每次醒來，床邊都有人守候。
“村正舅舅來家里了，外祖母在跟他說話，舅舅在磨坊，娘去做午飯，讓我們看著你。”紅玉的小嘴兒利索極了，三兩句話交代清楚全家人的動(dòng)向，然后問道，“姐姐，你渴不渴，要不要喝水？”
“餓不餓？”紅豆問，“要不要吃點(diǎn)心？”
“還疼不疼？”白鶴道，“止痛的藥還有，要吃的話我給你拿。”
“我不渴，不餓，也不疼。”墨紅袖道，“但是一直趴著，身子僵了，我想起來坐一坐。”
“我來扶你。”白鶴起身，兩個(gè)小家伙兒主動(dòng)讓開，讓她扶著墨紅袖起來。
墨紅袖先自己慢慢把身子側(cè)過來，然后一只手攀住白鶴的手臂，他則把她另一只手臂墊在她脖子下面，輕輕一托，便讓她從床上坐了起來。他就是這樣把她從牢房的小床上接回了家，回來后全家人看著她觸目驚心的傷都不敢輕舉妄動(dòng)，也是他一直在照顧她起身。兩人經(jīng)過多次磨合，早就熟能生巧。
墨紅袖剛剛坐正，視線便定在了他腰間。
他的袍子是白色的，血跡滲出來格外顯眼。
他也察覺到了，低頭一看，忙用手捂住。
掩耳盜鈴。
“傷口為何會(huì)崩開？”墨紅袖仰頭問，“你去哪兒了？”
“不小心扯到了，沒有大礙。”
“我脖子疼，你蹲下。”
“哦。”少年立刻單膝跪地，蹲在了她面前，以手撐膝，微微仰頭看她。
“做什么扯到的？”
他猶豫了一下，選擇如實(shí)回答：“早上和舅舅一起去縣里給你抓藥，我順便去黃樓走了一圈。”
“你去那里做什么？”墨紅袖嘴快，問完腦子才跟上——好像是她迷迷糊糊的時(shí)候說的。
“你傻嗎？”她氣笑了，“我是說黃樓一定有蹊蹺，但我讓你去了嗎？不知道自己身上還有傷嗎？”
“你先別氣。”白鶴道，“扯到傷口又要疼了。”
他說完轉(zhuǎn)身，長(zhǎng)臂一伸便打開對(duì)面放置衣物的櫥柜，從里面取出一個(gè)青布包袱來，獻(xiàn)寶一般捧到墨紅袖面前：“你看看這些，對(duì)你有沒有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