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族人的幫助下,墨家一邊為墨二準(zhǔn)備入殮事宜,一邊一紙訴狀將那日曾過來討債的人告到了衙門。
墨二身死的第三日,起靈出殯。
墨鴻遠(yuǎn)摔瓦,幾個年輕力壯的幫忙抬棺材,其余家屬則需披麻戴孝一路哭著將棺材送進(jìn)墓坑。
墨吳氏這幾天昏昏醒醒沒下過床,臨到起靈了,才由小吳氏扶著從床上起來,想要親眼看著兒子出家門。
“你們?nèi)齻€死丫頭,一滴眼淚都沒掉?”剛出正屋,她就發(fā)現(xiàn)跟在白雪云身邊的墨紅袖三人雖然全身戴孝,但臉上一滴淚花都沒有。頓時雙目圓睜,一把推開扶著她的小吳氏,揚(yáng)起巴掌朝墨紅袖三人沖了過去,“你們爹死了,就這么高興嗎?”
“娘,您干什么?”
“干什么?你看看你生的幾個白眼狼,自己親爹死了,一滴眼淚都沒掉。”她上去給了白雪云一巴掌,怒罵道,“你個喪門星,生了一窩小喪門星,我看就是你跟這幾個賠錢貨把老二給克死的。”
見此情形,在場的人忙上前勸阻,拉開了要撕打白雪云的墨吳氏。
墨紅玉和墨紅豆被墨吳氏嚇得嚎啕大哭,墨紅袖卻沒有去哄她們。白雪云要去,也被她暗中拉住。
“紅袖,你做什么?”
“娘,我看看你的臉。”墨紅袖關(guān)切地說道,“祖母打得是不是很疼?”
“娘沒事,你別擔(dān)心。”見女兒是關(guān)心自己,白雪心中疑惑散去。接著要去哄兩個小女兒,然而大女兒仍舊拉著她的手不放。
她不解地看向墨紅袖。
這個間隙,已經(jīng)有其他人把大哭的墨紅玉跟墨紅豆抱了過去。一個是和白雪云同輩的婦人,另一個不是旁人,正是小吳氏。
“紅豆啊,你跟伯母說說,為啥不哭啊?”不出墨紅袖所料,她果然開口問的便是這個問題。
“爹……爹死了……”墨紅豆哭得一抽一抽的,說話也斷斷續(xù)續(xù),“就……就不會打我……我們了……是……是好事……”
她雖然話說的不算十分清晰,但周圍的人全部都聽清了是什么意思。這下別說墨吳氏,其他人的臉色也紛紛跟著變了。
“你!”墨吳氏更是大吼一聲,一口氣險些沒上來,喘過氣后聲嘶力竭地吼道,“你個小畜生,你怎么不去死,你怎么不替我兒子去死!”
白雪云從震驚中回過神來,甩開墨紅袖把墨紅豆從小吳氏懷里搶過來,質(zhì)問道,“你說什么,你剛才說什么?誰教你這么說的?”
剛剛緩和一些的墨紅豆見母親這樣對自己,哭得更加撕心裂肺,伸著手要墨紅袖抱,“姐姐……姐姐……”
“姐姐在,紅豆不怕,姐姐在呢。”墨紅袖把人從白雪云懷里搶過來,一邊護(hù)著她一邊對白雪云解釋道,“娘,她還小,什么都不懂,你別生氣。”
“滾,都給我滾出去,我墨家沒有你們這樣的混賬!”墨老頭扒開人群沖進(jìn)來,對著白雪云怒吼道,“你……你立馬帶著這幾個小畜生給我滾出墨家。從今天開始,你再也不是墨家的媳婦,給我滾!”
她指著墨紅袖姐妹三人:“你,你,還有你,都給我滾!”
滿院賓客,無一人上前勸阻。
就在墨老頭抄起木棍將白雪云母女四人向外趕時,一個腰間系著白布的青灰色身影撥開人群擠到了母女幾人身邊。
正是來吊孝的白安之。
他并不清楚發(fā)生了什么,只是沖過來替白雪云擋掉了墨老頭打下來的棍棒。
他看著白雪云,想要保護(hù)她,想要弄清楚到底發(fā)生了什么,然而張著嘴巴,卻只能發(fā)出“啊啊啊”的啞聲。
墨老頭的棍棒不停地落下,白雪云不想兄長受傷,只能拉著他往后退。于是在一群人的注視下,他們五人被一步步驅(qū)趕出了墨家大門。
“從今天開始,你再也不是我墨家的媳婦,你們,也不是我墨家人。”墨老頭不管磕頭求饒的白雪云,冷聲道,“休書明日就會送去白家,這三個小畜生的名字也不會再出現(xiàn)在墨家的族譜上。”
……
深夜,白家。
“外祖母。”
“紅袖啊。”
“娘睡了嗎?”墨紅袖站在門外問道,“我有些話想要跟您說。”
不多時,白柳氏便從屋里走出來。墨紅袖仔細(xì)打量她,雖然眼眶發(fā)紅,但精神尚可,默默放下心來。
“有什么話這么著急?”白柳氏道,“乖乖,你累了一天,該早點兒歇著才對。”
“從前爹沒有出事的時候,大伯和大伯母就一直想要兩家分開過。”墨紅袖說道,“因為爹游手好閑,且嗜賭成性,每年掙到手里的錢不如花出去的多。一家人吃住都在一起,大伯他們一直覺得自己家吃虧。是祖父一直堅持,所以才沒分家。”
“但是祖父關(guān)心的只有爹和鴻遠(yuǎn),至于娘和我們?nèi)齻€的死活,他并不在意。如今爹不在了,外祖母覺得,我們還能在那個家里待多久呢?”
“袖兒,你……”白柳氏因墨紅袖能說出這番話而驚訝,“你怎么會……”
“外祖母只告訴我,您覺得我說的這些對嗎?”
“唉。”白柳氏長嘆一口氣,摸著墨紅袖的臉頰,心疼無比地說道,“乖乖,你比外祖母想的還要聰明懂事。我實在不知道,這是好事還是壞事。”
“我過來,是想外祖母幫我轉(zhuǎn)告娘。”墨紅袖接著道,“爹死了,我們母女四個被趕出墨家不過是早晚的事。今天發(fā)生的事,不過給了他們一個提前發(fā)作的借口罷了。我希望娘能盡快接受這個事實,也能盡早想通,振作起來。只要外祖母和舅舅不嫌棄,外人的看法和流言又有何懼?”
“傻孩子,我們當(dāng)然不會嫌棄。你娘是我的女兒,你跟紅玉紅豆也都是我的心頭肉啊。”聽墨紅袖如此說,白柳氏終于忍不住,潸然淚下,“乖乖,以后就跟著外祖母一起過。外人愛怎么說便怎么說,跟咱們都沒關(guān)系。但凡我跟你舅舅還活著,就不會讓你們母女沒處去。”
“我自然知道外祖母和舅舅有多疼愛我們。”墨紅袖道,“所以我絲毫不懼。能離開墨家回到這里,是我夢寐以求的事。也請外祖母信我,我一定有辦法讓咱們家的日子越過越好。”
“信,我的袖兒聰慧又能干,外祖母自然信你。”
“袖兒的話,你都聽見了。”白柳氏回到房中,對著躺在床上的白雪云說道,“她今年才十五歲,就能看得如此通透,你作為她娘,實在不該想不開。”
白雪云不語,只背著身哭泣。
“別哭了。”白柳氏勸道,“哭是最沒用的。淌幾滴淚紓解紓解,接下來的路還要繼續(xù)往前走。”
“娘!”白雪云翻過身撲進(jìn)白柳氏懷里,痛哭道,“我的命……怎么就這么苦呢!”
“我知道墨家不是好人家,墨二不是能托付終身之人,可是既然已經(jīng)嫁做人婦,這些苦我都認(rèn)了。我只想看著幾個孩子長大成人,替我的女兒各自找一個好婆家,看著鴻遠(yuǎn)娶妻生子,這輩子就滿足了。可是為什么,為什么老天爺連這些都不愿意給我?”
“你和哥哥本就過得艱難,如今又多一個被休棄回家的女兒,你們……我對不起你跟哥哥啊。娘,女兒不孝,對不起,對不起……”
“說什么胡話。”白柳氏像拍小嬰兒一樣拍著白雪云的后背,就像小時候哄她睡覺那般,用溫柔的聲音徐徐說道,“嘴長在別人身上,想說什么就讓他們說去。但命是咱們自己的,要活給自己而不是別人看。咱們一家人在一起,多熱鬧,多好,娘再也不用擔(dān)心你在婆家受委屈了。”
聽到這話,白雪云更是哭得像個小孩子:“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