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巍峨的城門下,人流如織,叫賣聲與車馬喧囂混雜在一起,充滿了俗世的煙火氣。
而這一切的鮮活,都與蘇家四人格格不入。
他們穿著囚服,站在長長的隊伍末尾,等待領取流放的通關文牒。周圍百姓投來的目光,混雜著好奇、鄙夷與同情。
“都怪你!要不是你惹怒了太子殿下,我們何至于此!”蘇老夫人壓低了聲音,怨毒地剜了蘇鳳嬈一眼,“現在好了,要被趕出京城,當眾出丑!”
蘇子昂則煩躁地踢著腳下的石子,“什么時候才到我們?我腳都站酸了!這鬼地方人這么多,臭死了!”
蘇鳳嬈恍若未聞,只是將身形瘦小的蘇子墨往自己身后拉了拉,隔絕了那些不善的視線。
就在此時,一陣馬蹄聲由遠及近,人群自動向兩邊分開。
一輛華麗的馬車停在不遠處,珠簾掀開,林蘇兒在一眾侍衛和婢女的簇擁下,款款走來。她今日穿了一身煙霞色的廣袖流仙裙,云鬢高聳,珠光寶氣,與形容狼狽的蘇家形成了云泥之別。
她徑直走到蘇鳳嬈面前,手中的繡帕半掩著唇,眼里的得意與快意幾乎要溢出來。
“喲,這不是蘇大小姐么?怎么這般落魄了?”
守城的官兵頭領認得林蘇兒是太子新寵,不敢怠慢,卻也皺了皺眉,上前一步道:“林姑娘,此處是城門要地,還請……”
林蘇兒一個眼風掃過去,那頭領便識趣地閉上了嘴。
“本姑娘是奉太子殿下之命,前來搜查罪臣之后。”林蘇兒聲音不大,卻足以讓周圍的百姓聽得一清二楚,“誰知道你們有沒有夾帶什么相府的機密文書,或是藏匿了什么逆產,意圖不軌呢?”
她說著,目光黏在蘇鳳嬈身上,意圖再明顯不過。
她就是要當著全京城百姓的面,扒光蘇鳳嬈的衣服,讓她顏面掃地,再無翻身之日!
“你……你別過來!”蘇老夫人嚇得連連后退。
林蘇兒輕蔑一笑,根本不看她,蓮步輕移,伸出涂著蔻丹的纖纖玉手,直接就朝蘇鳳嬈的衣襟抓去。
“蘇鳳嬈,讓本姑娘好好瞧瞧,你這身囚服底下,還藏著什么見不得人的東西!”
圍觀的人群發出一陣低低的驚呼。
蘇鳳嬈卻沒躲,甚至連眼皮都沒動一下,就那么靜靜地站著,任由那只手抓過來。
就在林蘇兒的指尖即將觸碰到她衣料的瞬間,蘇鳳嬈的指尖微不可查地一彈。
林蘇兒臉上得意的笑容猛然僵住。
一股難以言喻的奇癢,毫無征兆地從她的手背竄起,像有無數只螞蟻在皮肉下瘋狂啃噬。她下意識地縮回手,用力抓撓。
“啊……癢……”
可這癢意仿佛有生命一般,迅速蔓延至她的手臂、脖頸、前胸……
眾目睽睽之下,方才還仙氣飄飄的林蘇兒,此刻卻像個瘋子,不顧儀態地撕扯著自己的衣領,在身上胡亂抓撓。名貴的裙衫被抓出褶皺,精致的發髻歪向一邊,金釵步搖零落。
“怎么回事……好癢!癢死我了!”她尖叫著,皮膚上迅速出現一道道刺目的紅痕。
蘇鳳嬈抱著臂,好整以暇地看著她,涼涼地開口:
“林姑娘這是怎么了?莫不是在青樓楚館待久了,染上了什么見不得人的臟病?”
她聲音清冷,卻極具穿透力。
“你瞧瞧,這急不可耐的樣子……嘖嘖,也是,畢竟一張朱唇萬人嘗,一條玉臂千人枕,染上點什么,也屬尋常。”
此言一出,滿場嘩然!
百姓們看林蘇兒的眼神瞬間變了,鄙夷、嫌惡、恍然大悟。竊竊私語聲如潮水般涌來。
“原來她真是那種地方出來的……”
“怪不得太子殿下會看上,原來好這一口。”
“天哪,這病……會不會傳給太子殿下啊?”
“你……你血口噴人!”林蘇兒又癢又氣,一張俏臉漲成了豬肝色,指著蘇鳳嬈,對身后的侍衛厲聲嘶吼,“殺了她!給本姑娘殺了這個賤人!”
兩名侍衛抽出佩刀,兇神惡煞地就要上前。
蘇鳳嬈冷眼一掃,“怎么?太子殿下沒給你名沒給你分,你倒學會假傳懿旨了?”
“一個上不得臺面的娼妓,也敢在京城門口公然行兇殺人?誰給你的權力!”
她的聲音擲地有聲,那兩名侍衛的腳步生生頓住,面面相覷,不敢再動。
林蘇兒氣得渾身發抖,卻無力反駁,只能在無邊無際
的奇癢和羞辱中,被婢女們手忙腳亂地扶上馬車,狼狽逃離。
蘇鳳嬈看都未再看一眼,領了文牒,拉著蘇子墨,頭也不回地走出了城門。
身后,是蘇老夫人絕望的哭嚎,和蘇子昂一腳踩進泥坑里,發出的刺耳尖叫。
***
天色漸晚,一行人走了半日,早已筋疲力盡。
官道旁,有一座荒廢的山神廟。廟墻半塌,蛛網遍結,神像的腦袋也不知所蹤,只剩下半截身子,在晚風中透著一股子陰森。
“就……就在這過夜?”蘇老夫人看著那黑漆漆的廟門,腿肚子都在打顫。
“我不進去!里面肯定有鬼!又臟又破!”蘇子昂滿臉抗拒。
蘇鳳嬈沒理會他們,徑直走了進去。
蘇老夫人和蘇子昂無法,只能不情不愿地跟上。
可當他們踏入廟門,眼前的一幕,讓兩人都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
破敗的廟宇中央,竟生著一堆溫暖的篝火。供臺上,不知何時被清理出了一片干凈地方,整齊地擺放著幾顆水靈靈的青菜和白胖的蘿卜。旁邊,還架著一口鍋,鍋里的水已經燒開,咕嚕咕嚕地冒著熱氣。
而蘇鳳嬈,正蹲在鍋邊,不緊不慢地將一捧白米下入鍋中。
蘇老夫人揉了揉眼睛,蘇子昂也掐了自己一把。
這不是幻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