煉銀劫 第十章 兵不厭詐

車輪沉悶而單調(diào)地碾過官道，沈寄風(fēng)倚在金釵腿上，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賬簿邊緣。車簾被風(fēng)掀起一角，遠處汴京城的輪廓已隱約可見。

“郡主，咱們是先回府還是......“金釵輕聲問道。

“天色已晚，直接回府，讓冬陽去查鄭管事，他的人情往來，交友愛好，事無巨細都不要放過，今晚亥時末之前務(wù)必回我。”

金釵松了一口氣，折騰了兩天，總算能回府好好休息一下。

齊王府坐落在皇城的東華門外，從府邸的位置就能看出，齊王當(dāng)年的受寵程度，可惜天妒英才，齊王夫婦在南巡時雙雙遇害，只留下一雙兒女，就連皇后，也因為受不了失去兒子的打擊，從此一病不起，不到一年就撒手人寰。

元昌帝連著兩年痛失兒子和妻子，頭發(fā)白了大半，雖然在國事上仍然勤政愛民，但整個人沉郁很多，再不復(fù)開國帝王的意氣風(fēng)發(fā)。

馬車緩緩?fù)Ｔ邶R王府的朱漆大門前，府門前的石獅依舊威嚴。管家聽說郡主回府，腳下生風(fēng)迎了出來。他是王府的老人，知道這齊王府雖然將來襲爵的是小郡王，但最有分量的卻是郡主。

沈寄風(fēng)吃了兩天來最順心安生的一頓飯，又美美泡了一個澡，來回的舟車勞頓和心里的疲憊全都一掃而空。

踩著亥時末的尾巴，冬陽回來復(fù)命了。

不查不知道，這個鄭管事的生活當(dāng)真是精彩至極。

鄭管事名鄭培業(yè)，是工部主簿果瀚的兒女親家。鄭培業(yè)并非官身，本來不夠格和工部主簿結(jié)親，可他有個好兒子，是元昌初年的榜眼，一人得道雞犬升天，連帶著自家妹妹也嫁入官宦之家。

工部最不缺的就是營造活計，鄭培業(yè)是個左右逢源的性子，仗著親家的便利條件，在汴京城三教九流那里混得風(fēng)生水起，還被帶著染上了賭癮。

沈寄風(fēng)聽到這里，腦中靈光一閃，有了主意。

五月的鱔魚最為肥美，一品樓的鱔魚包子是汴京名菜，每次還沒做出來，就已經(jīng)被搶購一空。

果瀚最喜歡的便是鱔魚包子，每日下值之后，都要吃上一屜。

冬陽偽裝一番，帶著人等在去一品樓必經(jīng)的一處僻靜角落。果主簿滿腦子想著都是鮮美多汁的鱔魚包子，直到被人抓上車，嘴里塞上布條，還沒喊出一聲救命。

馬車一路行到郊外的亂葬崗，冬陽把人從馬車上拎下來，抽出他嘴里的布條，“喊吧，喊破喉嚨也沒人來救你。”

五月天氣開始轉(zhuǎn)熱，亂葬崗彌漫著陣陣尸臭味，幾只吃過人肉的野狗，紅著眼睛盯著果瀚，似乎下一刻就要向他撲過來。

果瀚一介文官，哪里見過這種陣仗，嚇得話都說不利索，“好漢，好漢饒命，有話好好，好好說，我不曾得罪過各位。”

冬陽冷笑一聲，將一張欠條甩到果瀚臉上，“你的確沒有，不過你的好親家鄭培業(yè)欠了我家主人5000兩銀子的賭債，我家主人找不到他，就只好請您來了。”

果瀚哆哆嗦嗦打開欠條，果然看見鄭培業(yè)那筆歪歪扭扭，形如狗爬的爛字。

“英雄，冤有頭，債有主，鄭培業(yè)欠了你們銀子，你們?nèi)フ宜臀覜]有關(guān)系。”

冬陽掏出匕首，輕輕打在果瀚臉上，嚇得他大氣也不敢出，“按理說的確沒關(guān)系，可誰讓他人不見了呢，再說這汴京城誰不知道，鄭培業(yè)干營造掙到的錢有一大半都進了你的腰包，我不找你要找誰要。”

冬陽說著，拔掉匕首的刀鞘，冰涼的刀鋒貼在果瀚冷汗直流的面皮上，“你說是不是呀，果大人，果主簿，5000兩銀子，對您來說不多吧。”

“我真沒有哇。”果瀚嚎啕大哭，“我剛買了宅子，家里沒有那么多錢，英雄，你去找鄭培業(yè)，我知道他在哪。”

“怕不是騙我吧？”冬陽手起刀落，切掉果瀚鬢角一縷頭發(fā)。

“他在巢縣的鐵礦上！”

一股尿騷味鉆入鼻孔，冬陽十分嫌棄地后退半步，他也太不禁嚇了，居然尿了褲子。

巢縣并不遠，騎馬來回不到兩個時辰，冬陽讓人看著果瀚，帶著一名手下前去，確定人在之后，他留在巢縣繼續(xù)盯著，手下則向郡主府報信。

夜色中，沈寄風(fēng)帶著府中精銳護衛(wèi)趕往巢縣。

“砰！”工棚的門被一腳踹開，鄭培業(yè)眼見不好，跑得比兔子還快。

兩名護衛(wèi)將他按倒在地，他掙扎著抬頭，正對上沈寄風(fēng)戲謔的目光。

“你們是什么人，睜開你們的狗眼看清楚，朝廷的地盤也敢撒野？”

“西京銀礦的匠人在哪？”冬陽踩上鄭培業(yè)的后頸。

“你是，朝，朝陽郡主？”鄭培業(yè)臉色煞白，冷汗涔涔。

沈寄風(fēng)冷笑一聲：“鄭管事，好大的膽子，竟敢私藏我西京銀礦的匠人，你是何居心？”

鄭培業(yè)急忙狡辯：“郡主明鑒！小人是奉工部之命借調(diào)匠人到此，并非擅自做主！”

“是嗎？”沈寄風(fēng)笑他被人當(dāng)了槍使還不知道，“有何憑證？”

“這？”鄭培業(yè)臉色巨變，果瀚從沒有給過他任何憑據(jù)。

“來人，把他扭送到西京府，讓黃大人處置。”

沈寄風(fēng)順利帶回了三十一名匠人。消息傳到工部的時候，果瀚正在挨訓(xùn)。

“成事不足敗事有余，這么簡單的騙局你怎么就看不破？”說話的是虞部員外郎劉黎，一向考究的山羊胡，被氣得翹起來。

“不是屬下無能，實在是郡主太過狡猾，我根本沒想到，她會偽造鄭培業(yè)的字跡。”

“說到底，還是你們持身不正，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和姓鄭的干的好事，這次不許去救他，也當(dāng)給你個教訓(xùn)。”

果瀚點頭如搗蒜，連連稱是。

罵完了人，劉黎把果瀚趕出去，耍完了威風(fēng)，現(xiàn)在該輪到他挨罵了。

劉黎貓著腰走進工部侍郎的值房，“老師，學(xué)生無能，匠人還是被郡主找到了。”

“無妨，”工部侍郎王華修押了一口茶，慢條斯理道，“能找到算是她的運氣，但能為她所用才是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