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換弟傻眼了,噎住了。
她從小總幫母親處理妹妹,也很痛苦的。
燒了吧,太臭,埋了吧,野狗會刨出來叼著到處跑。
她恨透了生女兒,她運氣也很不錯,婚后生了倆寶貝兒子。
她不認識趙慧,也不理解,心說竟然有人想要生閨女,神經病吧!
但作為鄉下人,她天然懼怕軍警,尤其趙慧坐的還是軍車。
她搞不懂到底怎么回事,就悄悄溜掉了。
趙慧喊司機收拾行李,笑著說:“今晚咱換條件好的地方住去。”
吳菁菁心里總歸不太踏實,就問:“阿姨,您不能直接帶棉棉回家嗎?”
趙慧忙了一整天,其實就是去調檔,幫陳棉棉辦理隨軍事宜了。
但軍工重地沒有特權,保密部隊的事也不好跟群眾解釋。
她就只說:“還有手續要辦,但放心吧,棉棉很快就能去部隊了。”
她也挺抱歉的,親手攙陳棉棉上了車,才又解釋說:“我專門調了你的檔案,有個好消息是,因為你遲遲沒去基地遷戶口,戶口還在基地,回去也就比較容易。”
又說:“你離開近半年,基地需要看你的行程,能理解吧。”
陳棉棉當然理解,因為女配頭回上基地,就被公安調查了足足一個月。
而且于趙慧的純粹和赤誠,陳棉棉特別意外。
人之常情,她離異半年卻又身懷六甲,男方家人會懷疑血統才正常。
趙凌成又是獨苗一根,家里也更想要男孩的。
但趙慧一切的表現都讓她覺得,帶妞妞回趙家是對的。
她說:“不著急,趕產前回去就行。”
趙慧卻說:“不行,最多三天咱們就得去基地,做全面檢查。”
但她突然又是一聲驚呼:“不好,快,快上醫院!”
司機一腳急剎就要調頭,陳棉棉卻說:“小姑不怕,只是胎動而已。”
趙慧一愣:“所以是寶寶嗎,是她在動?”
陳棉棉把她整個手掌都按上去,問:“感覺到了吧,是不是很好玩?”
她的腹部在蠕動,那也是一個胎兒蓬勃又旺盛的生命力。
趙慧脫口而出:“不愧我趙家的孩子,她可真棒。”
她看過陳金輝的案件筆錄,知道他為了墮胎,把親姐姐打的滿腹淤傷。
但不愧有五位英雄爺爺的崽,她還是等到了救她的姑奶奶。
而要老爺子將來知道了這一切,真不敢想,他得多激動,又得多欣喜。
……
想在三天內讓一個人去軍工重地當然沒那么容易。
因為隸屬兩個部隊,趙慧就還得回自己單位,再協調一些手續。
而她給陳棉棉找的新住處,恰就是鋼廠招待所,北方地廣,這又是一處大院。
她把陳棉棉的手交給了邱主任:“人,我可就拜托您了。”
邱主任還有業務讓陳棉棉做呢,當然一口答應:“首長,您放一百個心。”
不像國營招待所是土坯房,這兒是新建的紅磚小洋樓。
陳棉棉進了走廊,聽到嘩啦的流水聲,不禁止步:“這兒不是旱廁。”
邱主任了然:“咱的廁所可是沖水的!”
陳棉棉轉身就跑,但不幾步又折了回來:“借張衛生紙。”
邱主任掏出張報紙撕了一塊:“去吧。”
陳棉棉必須得上個大號了,不然妞妞都要嫌她的肚子太臭。
上完廁所,邱主任帶她進了一間客房。
客房里終于不是泛著股子土腥味的大炕,陳棉棉也可以睡床了。
她也已經把報道翻譯好,裝信封里了。
因為是外文稿,邱主任自己不敢看,拿著去找領導過目去了。
晚飯就吃鋼廠食堂,只有一個幾乎沒油水的土豆燉白菜,主食是高梁,只脫了粗殼,糙到剌嗓子,陳棉棉吃的很艱難,卻聽窗外有個孩子說:“有肉肉,好香啊。”
她看窗外,就見一個女人吞著口水對兒子說:“乖,把娘這份也吃了去。”
陳棉棉扒拉半天菜,才看到一顆小肉丁,丟嘴里,確實好香。
而目前普通工廠,工人們吃的就都是這種伙食。
民兵隊能稍微好點,因為他們可以苛刻犯人伙食。
最好的屬保密番號,但那得憑能力選拔,一般人可進不去。
油水最多也最肥的,則是掌握物流命脈的鐵路。
那也是為什么許小梅機關算盡,也要把幾個弟弟弄進鐵路系統。
睡到松軟的草墊上,陳棉棉一覺到天亮。
打熱水通頭,又把渾身擦洗了一遍,她可算把自己倒飭干凈了。
她正坐床沿邊梳頭,邱主任還是敲窗戶:“小陳同志,該起床啦。”
已經是春四月了,呢子大衣太熱,陳棉棉就敞著扣子。
女配有一頭烏黑油亮的長發,還沒干透,她索性也披散著。
邱主任都有點看呆住:“怪不得能嫁進首長家,你這眉眼兒,越看越嬌俏。”
帶她到機械總指揮中心,上樓,倆人進了書記室。
陳棉棉才進門,一個中年男人來握手:“翻譯的真好。”
又說:“聽說你是咱的紅專娃,你翻譯的呀,比那些大學教授們強多了。”
邱主任介紹說:“我們嚴老總已經夸你半天了。”
她一開始其實不太相信陳棉棉,畢竟大家都知道,紅專學校是個啥水平。
但領導一看稿子就瘋狂夸贊,她也就相信陳棉棉是個學霸了。
她又說:“要不是你忙生孩子,可以在我們廠坐班的。”
嚴老總看她的肚子,也說:“聽說你要去隨軍,不然呀,我欽點你當秘書!”
生娃只是個過程,陳棉棉還是要工作的。
暫時不好承諾什么,她就只說:“領導還有什么工作就盡管安排,我這幾天反正也閑著,您千萬別客氣,給我個機會,讓我為建設祖國貢獻一份力量吧。”
不但翻譯搞得好,說話也這么好聽?
嚴老總激動的直拍桌:“工作有的是,就沖你這分覺悟,我也不會虧待你!”
就這樣,在等趙慧的階段,陳棉棉擁有了一分臨時工作。
邱主任很意外,因為她每翻譯一分文件,嚴老總就要夸一回。
鋼廠正式編制很緊的,但他專門交待,只要陳棉棉肯來,就給正式名額。
因為英文自帶反動屬性,邱主任沒敢看過文稿,但陳棉棉不過個紅專學生,到底翻譯的有多好,才能讓領導把她夸成那樣?
她想不通也搞不明白,但對陳棉棉也愈發客氣了。
鋼廠就算備選目標了,要找不到更好的工作,陳棉棉就來這兒上班。
當然,她做翻譯,其實真實水平很一般,重要的是,她能抓住客戶心理。
轉眼又是兩天,按約定,趙慧該來接她了。
正好邱主任給了共計四元錢和兩元錢的糧票做報酬,陳棉棉就在鋼廠商店稱了二斤蛋糕,又買了足足五大包本地特產,奶味濃郁還廉價的牦牛奶粉。
吳菁菁和古麗各一包奶粉一斤蛋糕做謝禮,她自己則要背三大包。
因為自打穿過來,她吃的就全是粗糧,實在難以下咽。
記憶里基地也是以粗糧為主,所以她給自己多準備了幾包奶粉。
趙慧來的很準時,一大清早,軍車直接進了院子。
邱主任親自收拾,幫忙搬運被褥,陳棉棉望著大門,心里卻直犯嘀咕。
因為落水賴婚其實是許小梅策劃的,還成功賺到了五百塊。
可現在她丈夫弟弟雙雙進了號子,陳棉棉還即將離開泉城,她能忍?
想什么就來什么,一輛自行車沖進院子,騎車的正是許小梅,還載著陳換弟。
上回說了要斷親,陳換弟也不含糊,砸給妹妹一只信封:“斷親書!”
又指大門:“馬上去撈金輝和許小舅子,要不然,咱娘立刻檢舉,揭發你。”
趙慧和邱主任同時愣住,邱主任搶著問:“揭發啥,為啥?”
陳換弟嘴笨不會說,看許小梅。
許小梅說:“我婆婆能做證,是陳棉棉跟蹤軍官,誣陷軍官,還盜竊軍官財物。”
陳換弟補充說:“我娘人在公安局,棉棉要不去,我娘現場揭發她。“
親媽要給女兒潑污水嗎,她就不怕女兒大著肚子卻隨不了軍,還要去坐牢?
那是個什么樣的母親啊,她不在乎親生女兒的死活了嗎?
趙慧和邱主任一時間全懵了。
許小梅唇噙嘲諷,眼神仿佛在說,沒招了吧,你只能去撈人了吧?
陳棉棉也是一笑,卻看陳換弟:“小梅給咱娘的錢是存折吧,那存折她是先辦了掛失才給的,上銀行就能問到真相。還有,咱娘有三百塊養老金委托她代破,她早把錢轉自己名下了,再就是,我給娘的保命藥她也早換了,真藥在她娘手里。”
陳換弟還懵著,許小梅一聲尖叫:“陳棉棉,你不得好死!”
陳換弟可算反應過來了:“小梅,你竟然拿我家的東西補貼你娘家?”
許小梅一看不對,蹬上自行車就要跑。
但陳換弟力氣大,一把把她扯了回來:“跟我上信用社。”
再吼:“敢偷我家的錢補貼你娘家,我饒不了你。”
連撕帶拽,她把許小梅拖出院子,拖走了。
趙慧可算明白了:“你弟媳婦偷你娘的錢,然后給她娘家花了。”
邱主任也說:“挖空婆家補娘家,你娘怕是有得鬧吧。”
是的,女配是扶弟魔,許小梅就更是了。
而且她有仨弟弟,她就比女配還瘋魔。
只不過她人聰明,做事也隱晦而已。
王喜妹要搞揭發,陳棉棉還真拿她沒辦法。
但如果她發現自己吸血女兒積攢的財物,全被兒媳婦偷去補貼她娘家了呢?
所以想分裂她們其實很簡單,只要揭發許小梅的真面目就可以了。
王喜妹需要女兒是扶弟魔,但可不允許兒媳婦補貼娘家。
她們倆會瘋狂撕逼,暫時也就顧不上別的了,陳棉棉正好先養胎,生孩子去。
上了吉普車,她才要看王喜妹給她的斷親書。
是由許小梅代筆的,也就一句話,王喜妹將由陳金輝夫妻負責養老。
它其實沒有法律效力,因為贍養父母是兒女應盡的責任,私下立的契約是無效的。
但是那500彩禮和200塊的離婚補償,以后陳棉棉可以憑這張紙來收。
……
車一路疾馳,趙慧笑著說:“凌成今天就會從大漠起程,回基地,明天咱們就能見面了,我跟他上級打過招呼,領導會第一時間轉告他要當爸爸的好消息。”
又嘆息說:“要當爸爸了,不敢想他會有多驚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