鄒家如今住的院子是三家人合租的。
三間正房住一家,東廂住一家,西廂住一家。
三家人,人口最多的一家有十口人,人口最少的也有六口人。
這二十幾口子人全擠在一個小院里,每家又在院里搭了灶臺,整個院子又擠又臟又亂,連個下腳的空都沒有。
而齊家這邊,三正兩耳,東西廂各三間,另外還有個后院。
后院那邊也建了一排屋子,還搭了一個極寬敞的棚子,里面堆滿了木柴。
這要是前后這么分一半,再加蓋兩間屋子,鄒家這八口人能一人分一間!
自打張氏找小張氏說了這事后,小張氏便早早在心里盤算好了,就等著將齊歡勸回去好分院子。
雖說昨兒個吃了大虧且事情還沒辦成,但小張氏并沒死心,連同鄒家老婆子王氏在內,一家子人都在想法子。
可還沒等他們想出好法子來,齊歡便賣了院子準備搬回村里住。
小張氏又氣又慌,眼看齊歡那邊快收拾好了,她心中一沉,急忙回家找婆母王氏拿主意。
鄒家一家住東廂,將東廂前面這部分院子占了,北邊搭了個放柴火的棚子,南邊搭了兩個灶。
王氏這會子正在灶臺前坐著,手里納著鞋底,旁邊放了一個小爐子,爐子上正咕嘟咕嘟的燉著沒肉的豬骨。
這些豬骨雖說沒肉,但可以拿來砍斷燉湯,燉出來的湯可以放些面條和青菜進去,做一鍋豬骨湯面吃,味道也是鮮美的緊。
只是這豬骨燉出來的香味飄滿了院子,饞的西廂那邊的孩子們一直眼巴巴的望著這邊。
王氏一邊利索的納著鞋底,一邊時不時朝西廂那邊剜一眼。
呸!
七個孩子六個賠錢貨!
也不知孫家那一家子養這么多小娼婦作甚,這要是她,生一個便溺死一個!
讓地底下那些小娼婦們全都瞧瞧,投胎的時候,再不敢往她家投!
“娘!”
小張氏一臉荒色的從外面回來,打斷了王氏的思緒。
王氏當即沉臉:“讓你去外頭瞧瞧可是出事了,你倒好,這一去便沒了人影兒!你還回來作甚?死在外頭算了!”
挨罵的小張氏低頭忍著,一句話都不敢說。
等王氏罵完,她這才將齊歡賣了院子回村的事說了出來。
“她把院子賣了?!”王氏噌的一下站起身,吊梢眼里滿是不善。
剛想發火,腦子里忽然靈光一閃,覺得院子賣了也不全是壞事。
她壓低嗓門,悄聲問道:“賣了多少銀子?若是將那銀子弄到手,咱們自己再添一點兒,挑個小院子買下來,也不用一家子人全擠在這三間屋子里。”
小張氏一臉苦色:“說是賣給牙行了,那牙人趁機壓了一半的價,只賣了五六十兩銀子……”
“五六十兩?”王氏眉頭緊皺,一臉失望,“這也太少了,要是拿來買院子,只能去那最下等的胡同里買。
可那種地方住的都不是啥好人,偷雞摸狗的事防都防不住,你三弟正是讀書的關鍵時刻,可不能讓他受打攪。”
小張氏瑟縮了一下身子,硬著頭皮往下說:“……那銀子也沒了。”
“你說什么?”王氏瞪大了眼,“將賣的院子,銀子怎么會沒了?”
“那死丫頭是個蠢的!說是怕回村后抓藥不方便,竟是拿著那五六十兩銀子買了一麻袋的藥。
說有治病的,有補身子的,都是一些人參、雪蓮、靈芝、石斛一類的金貴藥材!那幾十兩銀子全讓她敗光了!”
王氏眼前一片黑。
怒火騰的一下起來了,扔了手里的鞋底,陰著臉往外走。
小張氏心直突突,想跟著一起去,可一旁燉著的豬骨湯沒人看管。
她瞅了西廂那邊一眼,只見那七個孩子都在西廂廊下坐著,一個個吞咽著口水,目光死死的盯著這邊,看得人心驚。
小張氏敢斷定,只要她前腳出了院子,西廂那邊的餓死鬼們,立馬就會沖過來將豬骨湯端走!
撿起地上的鞋底,小張氏坐到先前王氏坐的那張凳子上,學著王氏那般,一邊納鞋底,一邊看顧爐子上的湯。
出了院子的王氏,一抬眼便看到對面齊家院里停著五輛牛車,幾個五大三粗的漢子從屋里抬出包裹著被子的齊秀才,將人放到一輛帶棚子的牛車上。
齊秀才被裹在棉被里,圍著的人都沒看清他的臉,有心想跟他說說話,齊歡卻告訴他們,說齊秀才將吃了安神藥,這會子睡的正香,是喊不醒的。
眾人只好遺憾的安靜下來,眼睜睜的看著五輛牛車一輛接一輛的牽出院子。
有不少眼紅的都在暗中感嘆,齊秀才還是富,這都把家底耗光了,依然收拾出四車東西來。
等最后一輛牛車牽出院子,齊歡將院門鎖上。
“你這丫頭真把院子賣了?!”王氏雙眼直冒火,擠開眾人往齊歡跟前兒湊。
齊歡沒搭理她,將鑰匙放好,爬上拉著齊秀才的牛車,讓趕車的車夫動身出發。
得了東家的話,車夫當即吆喝一聲,牽著牛車往胡同外走。
被忽視的王氏頓時急了,竟是不管不顧的上前想拉扯齊歡。
“你不能走!你娘那邊還等你回話呢!你不能一個人回去!若是回去,得帶上你二姨……哎呦!”
一根戒尺不知何時被齊歡拿在手里,沖著王氏伸過來的手,狠狠地抽了一下。
這一尺正好抽在王氏右手的手背上,疼的她哎呦一聲,手背迅速紅腫起來。
后面的牛車趁機跟上去,將王氏擠到一邊,不讓她再靠近。
王氏氣得不行,忍不住咒罵起來:“短命的小娼婦!心狠手黑的玩意兒!且等著,等齊秀才咽氣了,老娘讓你好看!”
還未散開的街坊們,有看不過眼的說了兩句:“積點口德吧!人家好不好的,與你何干?見天惦記著人家手里的東西,就是齊秀才真沒了,這齊家的家財也輪不到你承繼!”
王氏臉色漲紅:“胡說個啥!哪個惦記她齊家的家財?!我那兒媳婦是這小娼婦的二姨!我不過是礙于親戚的面,勸了她幾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