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會風波過后,查爾維斯平靜了數日。
說實話,伊莎貝爾挺喜歡爭斗,也喜歡勝利。但對于扯頭花般的鬧劇毫無興趣。
可路易莎顯然不這么想,短暫的失利更激發了她的好勝心。
休整數日,臉還沒完全恢復,路易莎就打扮隆重,頭戴高聳蕾絲帽,向伊莎貝爾再次宣戰。
彼時,伊莎貝爾正在臥室寫信,門被敲響,一打開就看見斗雞似的路易莎。
“聽著,奧黛麗·諾曼!你害我丟盡臉面的仇,不會就這么算了!”路易莎氣勢洶洶,演都不演了,“等著瞧吧,你在查爾維斯的日子還長著呢!”
“好的,路易莎小姐。”伊莎貝爾懶洋洋托腮,背靠書桌,看著她頭頂的寶石帽針,“下次采購清單記得劃掉。”
“你!”一想到自己的天衣無縫的計劃被那么快破解,路易莎又氣又急,“你敢羞辱我?!”
伊莎貝爾差點笑出聲。
她放下給奧黛麗寫信的筆,起身道:“不,我只是覺得你有點……”
劃掉一些較為冒犯智商的詞,伊莎貝爾說:“可愛。”
路易莎一怔,隨后更加憤怒:“還說沒有羞辱我?!奧黛麗……你知不知道我是誰?我是霍華德……”
“你是霍華德侯爵府的獨生女,家境優渥,從小飽受寵愛,長大后嫁入公爵府。”伊莎貝爾打斷她,聳聳肩,“我當然知道這些,路易莎。”
伊莎貝爾頓了頓,緩緩走到她面前,仔細打量一番:“唔,你的扇子是我稀釋過的,臉上的紅腫明天就能好。”
“別假惺惺了!諾曼小姐!”路易莎一把甩開伊莎貝爾的手,眸光漸沉,“你應該知道在你之前,那四個未婚妻的下場吧?埃德蒙和海因里希、我和你、是不死不休的關系!”
路易莎收起方寸大亂的神情,恢復初見時的模樣。
伊莎貝爾起初還真被她這副聰明相騙到了,現在嘛……
她笑了笑,盯著路易莎的褐色眼睛:“說對了一半,埃德蒙與海因里希的確不死不休,但……我和你不是。”
路易莎眼神嘲諷:“夫妻的利益從來是一致的,別說傻話。”
伊莎貝爾沒有反駁,只是拉她進房間,按著她在梳妝鏡前坐下。
“以牙還牙的手段,只對付你一個人足夠。可你知道我為什么要多此一舉,懲罰埃德蒙嗎?”
伊莎貝爾揭開路易莎的帽子,紅腫的臉頰暴露在陽光下。
接觸到刺目的光線,路易莎下意識躲閃,卻鬼使神差地沒有躲避伊莎貝爾的手。
“哼,想必是一石二鳥,更顯你的智慧。”路易莎冷哼。
伊莎貝爾將藥油點涂在她的臉上,淡淡道:“這當然是其一,不過我的智慧不需要在這種幼稚的斗爭里彰顯。”
她頓了頓,“路易莎,你有沒有想過,身為侯爵之女的你,本該嫁給海因里希,卻在出嫁前夕與埃德蒙墜入愛河,這件事真的是命運的安排嗎?”
路易莎神情一怔。
貴族們的故事通常不是秘密,這些天,她也聽說了伊莎貝爾派女仆到處打探,并不為此奇怪。
四年前,霍華德侯爵府和斯賓塞公爵府定親,路易莎本該成為公爵夫人,卻意外與埃德蒙在社交舞會上認識,并私定終身。私奔前夕,這樁丑事被父親霍華德侯爵發現,為保家族顏面,只好跟公爵府商量將新郎換成弟弟埃德蒙。
私奔丑聞對于當下的時代來說,相當惡劣。路易莎從不許旁人提及。
“諾曼小姐,如果你想挑撥離間,那我只能告訴你白費功夫。”路易莎倏然撥開她的手,眼神冰冷,“我和埃德蒙很相愛。”
“當然,我確信你愛他,絕不會質疑這一點。”伊莎貝爾漫不經心,“但丈夫的利益不代表你的利益,路易莎。”
鏡中倒映著兩位女士的臉,伊莎貝爾看見路易莎眼底劃過迷茫。
“埃德蒙一無所有卻想爭奪爵位,你利用侯爵府的勢力與財產助他良多,做了臟事,沾了人命,最后你能得到什么?成為公爵夫人?可是……”伊莎貝爾貼近她的臉,直視著鏡中人,突然笑了,“你忘了嗎?如果沒有埃德蒙與你的緣分,你本來就是公爵夫人,何必去爭?”
“現在,路易莎,好好想想,這段情分到底是上天注定,還是某人的別有用心?”伊莎貝爾輕聲說,“他所追求的東西,是你要的嗎?值得一位品行端正的侯爵千金為他赴湯蹈火,手上站滿罪惡嗎?”
伊莎貝爾冰冷緩慢的嗓音,如同咒語一般灌入路易莎的腦海。
她身形僵硬,記憶塵封的懷疑和不安,像開閘的河流般一泄而出。
“夠了!”路易莎大吼,她顫抖著嘴唇,呼吸急促,“別再說了!”
“咚咚咚!”
門突然被敲響,路易莎的貼身女仆不安地問:“路易莎太太,你還好嗎?發生什么事了?需要我進去嗎?”
意識到自己失態,路易莎深吸一口氣,整理好儀容,起身,“不用了,我這就出來。”
伊莎貝爾沒有攔她,依舊坐下寫著未完的信。
在大門敞開的一瞬間,剛才的談話仿佛消弭殆盡,只是路易莎的幻覺。可她知道,那一句句箴言般的話語,都烙印在了心里。
路易莎頓住腳步,忽然回頭:“諾曼小姐,我承認你很聰明,但聰明在查爾維斯沒用。”
“你以為就憑我這個侯爵千金,能讓四個未婚妻消失嗎?”她壓低聲音,盯著伊莎貝爾的背影,“奧黛麗,你的對手從來不只我一個。”
腳步聲逐漸遠去,陽光從窗臺泄下,照進屋內。
伊莎貝爾眸光微頓,筆尖無意識滑出墨水痕。
路易莎短時間內估計不會再蹦跶,但是她的話似乎和前幾日海因里希的忠告重疊在一起——查爾維斯還有許多潛伏在暗處的眼睛和危機。
經過初步交鋒與試探,她認同路易莎所說——霍華德侯爵府千金的智慧與謀算,不足以支撐她暗害四位貴族小姐,還不被懷疑。
要知道,那幾位未婚妻,最次都出身于伯爵府。
四位千金相繼病死,家人怎會不追究?當年尸首經過檢驗了嗎?究竟有沒有疑點?
……
一連串的推理塞滿了伊莎貝爾的腦子。
可是飯要一口一口吃,事要一件一件解決。
伊莎貝爾與海因里希的婚期定在半個月后,八月五號。這是女王欽賜的日期,屆時會在錫蘭公國皇室教堂舉辦,由教皇親自證婚。
這個規制已經超過公爵府的標準,算是女王特批。斯賓塞家上下都很重視,薇奧萊特老夫人忙著置辦結婚要用的婚紗珠寶,所以將后面所有的社交都推給了伊莎貝爾,美其名曰:練手。
下周就有來自王室公爵的宴會邀請,伊莎貝爾要作為查爾維斯的代表參加。這將是她首次出門社交,想必又是一場看不見硝煙的戰爭。
不過此刻,她不著急操心這些。
伊莎貝爾默默封好信件,在信封上寫:寄往肯特郡,伊莎貝爾·諾曼小姐收。
許久不見奧蒂,不知道這家伙過得怎么樣?一定能吃能睡。
伊莎貝爾看著窗外的陽光,唇角微勾。
樹梢停留的白鴿,突然飛向長空,似乎在幫她寄去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