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議室的門被推開時,里面正彌漫著壓抑的討論聲。
長條會議桌兩側坐滿了人,投影儀在幕布上投出第三起兇案的現場照片。
照片里的教室拉著半舊的藍色窗簾,天光只剩冷白,落在后排那具蜷縮的少年尸體上。
微生枯皺眉,這張照片遠比剛剛那張清晰,也透露出更多的線索。
那學生穿著洗得發白的藍白校服,領口還別著歪歪扭扭的校牌,照片放大后能看清校牌上“高二(9)班”的字跡被噴濺的血點暈開了一角。
血陣的螺旋紋路從他脖頸處的整齊傷口蔓延開,濃稠的血跡在課桌上凝結。
大門開合的“咔嚓”聲,讓所有人的目光瞬間聚焦在門口。
微生枯跟在嚴珉身后走進來,銀白長發在室內冷光下泛著光澤,墨鏡遮住大半張臉,周身的疏離感與會議室的凝重氛圍格格不入。
“這位是微生枯先生,接下來會以特邀顧問身份協助案件調查。”
嚴珉走到主位旁,簡單介紹后,指了指她身邊的空位:“坐。”
會議室的冷氣開得很足,微生枯剛坐下,就下意識攏了攏黑色衣擺。
椅面雖干凈,但他嫌冰涼的皮革貼在皮膚上不舒服。
算了,微生枯的指尖在口袋里輕敲筆記本封面,打算忍一時風平浪靜。
方才喧鬧的討論并沒有因為他們的到來而終止,在嚴珉的抬手示意下,發言的人甚至更多。
“我認為兇手是隨機挑選受害者,這三個受害者年齡、職業完全不重合……”
“…天堂鳥硬幣和那些紋路,全都代表‘上帝之手’教派的神罰條例,那些兇手認為自己在替天行道。”
“可經過調查,那些受害者并沒有犯下什么傷天害理的事不是嗎?小公司職員、自媒體博主、現在又來個高中學生……”
爭論聲此起彼伏,唯有微生枯始終沒開口。
他手肘撐在桌沿,指尖輕輕轉著那支隨身的圓珠筆,墨鏡后的目光看似落在幕布上,實則在走神。
今晚書店的煎藥壺能不能按時送到,藥材準備的如何,什么時候能參加大賽,爻清現在在做什么……
嚴珉坐在主位,指尖在文件上快速點擊著。
等爭論稍歇,她才抬眼開口,聲音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的穿透力:“本次案件的矛盾點很多,也許是兇手故意放出的障眼法。”
她抬手點了點幕布上,校服口袋露出半截皺巴巴的請假條:
“受害者沈瓊的請假條日期是案發前一天,理由是‘身體不適’,但根據調取的就診記錄,確認他當天根本沒去醫院。”
接著,她又切換到血陣的特寫圖:
“血陣的螺旋紋路看似完整,實則第三圈少了半筆,且所有紋路的深度一致,說明兇手是用同種工具一次性畫成,沒有停頓。”
“但受害者脖頸的傷口邊緣有輕微撕裂,證明受害者死前有過極短時間的掙扎。”
嚴珉的指尖在幕布邊緣停頓,目光掃過會議室里沉默的眾人:
“掙扎痕跡與‘一次性畫成的血陣’同樣存在矛盾。如果兇手能精準控制工具畫出無停頓的紋路,沒理由壓不住受害者極短時間的反抗。”
“我只舉例兩個,你們先把這些明顯矛盾點排查清楚,再談兇手如何選擇受害人。”
幾句話下來,原本喧鬧的會議室瞬間安靜。
周凱鈞坐在角落,臉色從嚴珉進門到現在都不太好看。
他捏著筆的指節泛白,目光掃過嚴珉,又落到一旁事不關己的微生枯身上。
心里的不滿越發明顯:嚴珉空降過來就搶了他的主導權,天天逞威風、拽的二五八萬不說,現在還帶個“花瓶”來鍍金。
要不是嚴珉,這案子本來該是他負責!
周凱鈞清了清嗓子,故意在沒什么人發言的當下提高聲音:
“嚴隊的指示當然要聽,但咱們也不能忽略顧問的意見吧?”
“微先生從進門到現在一句話沒說,是不是有什么高見,跟我們分享分享?”
這話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都轉向微生枯。
年輕組員眼里帶著好奇,畢竟沒什么人會在室內戴墨鏡。
老油條們則多了幾分審視:他們早就注意到這個長相扎眼的顧問,全程不看資料、不記筆記,倒像來開會蹭空調的。
微生枯百無聊賴的轉筆動作頓了頓,抬頭看向周凱鈞,語氣里沒半點溫度:
“首先,我不姓微,我姓微生。”
他從這位不知道叫什么的丑人身上,感受到了愚蠢的氣息。
周凱鈞被他這話一噎,臉色更加陰沉。
但還沒等他繼續發問,嚴珉的解釋便先一步傳來:“微生顧問不參與案件分析與推理。”
“他的職責是協助抓捕罪犯,后續鎖定兇手位置、確保抓捕過程順利,需要他的能力支持。”
這位看著弱不禁風的顧問竟然不是文職,反倒要參與抓捕行動啊,不少年輕組員眼神更亮了。
難道顧問是那種看著文弱但特別能打的類型嗎,好有反差感。
周凱鈞被那一句解釋打斷,他攥著筆,指腹摩挲著紙面的紋路,心里滿是對嚴珉和微生枯的質疑:協助抓捕?哪種協助?
就這弱不禁風的樣子,走兩步都要咳嗽,別說抓罪犯,怕是自己都要別人保護。
還是說這個顧問的天賦能力很特殊?也不可能啊,他從來沒在檔案里見過這號人,若是能力特殊再配上這張臉,自己不可能沒印象。
嚴珉怕不是收了好處吧?
畢竟她是海城來的,不是漢城本地的人,保不齊想借著這案子拉點人脈,把這個小白臉推上來刷功績……
他抬眼看向嚴珉,眼神里帶著幾分不易察覺的抵觸:“嚴隊,方便告知我們顧問要如何協助行動嗎?還有顧問的天賦等級,我們總有權利了解下吧。”
“嘖。”
煩死了。
微生枯根本不慣著他,推了下臉上的墨鏡,語氣里帶著濃濃的疑惑:
“你們現在不是在討論案件細節?”
“非要知道我的天賦等級,敢問這對案件進展有何意義,知道這個能讓你們立刻破案下班回家么?”
這話像根刺一樣扎進安靜的會議室,周凱鈞的臉瞬間漲成豬肝色。
他握著筆的手猛地攥緊,指節“咔咔”響了兩聲:“你這是什么態度?我們是在確認行動安全!萬一你能力不足拖了后腿,誰來負責,嚴隊嗎?”
吼完這兩句,周凱鈞猶嫌不夠,他這些日子無從發泄的怒火,因此刻微生枯不屑的態度而爆發。
本來在自己的地盤上被嚴珉這個女人處處壓一頭就夠讓他惡心了,現在就連嚴珉帶來鍍金的花瓶小白臉也敢這么和他嗆聲。
等案件結束這兩人都走了,他在漢城還談什么威信,這次顏面掃地、之后又要如何服眾?
是的,周凱鈞見微生枯和嚴珉始終閉口不談天賦等級,就單方面認定這小白臉是來湊數的關系戶。
旁邊的組員偷偷扯了扯周凱鈞的衣袖,被其一把甩開,他更是無視嚴珉冰冷的警告眼神,直接對著微生枯道:
“病秧子就該老老實實待在家里,一副弱不禁風的樣還協助行動呢。這么跑出來是指望別人能可憐可憐你,好蹭點功勞回去領賞金嗎?”
周凱鈞的話剛落,會議室里的空氣瞬間凍住。
年輕組員們下意識屏住呼吸,其余人則悄悄別開眼。
這話也太沖了,不僅罵了微生枯,還暗戳戳質疑嚴珉的用人眼光。
被大多數人暗中打量的嚴珉在這句話下變了臉色,只有她自己清楚,這不是因為周凱鈞冒犯了自己。
而是因為微生枯。
這位長發美人偏頭,哪怕有墨鏡遮擋,嚴珉也能察覺出他的目光死死盯在周凱鈞身上。
——像在看一個死人。
她預感到不妙,猛地起身,椅子腿在地面劃出刺耳的“吱呀”聲。
“周凱鈞!”聲音里帶著罕見的厲色:“立刻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