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君攜著昏迷的季林,腳步輕緩地穿行在管理局中。
前一日因“惡靈危機”而彌漫的死寂已悄然退去,此刻廊道間人影流動,重歸秩序井然的忙碌。
遠處身著黑色作戰服的隊員,肩扛能量器械快步奔走,腳步聲都踩著統一的節奏,沒有半分慌亂的嘈雜。
也有些許白色夾雜在人群中,那是醫療組的人推著擔架匆匆而過。
無人過多留意墨君的出現。
這并非輕視,而是每個人都被職責與任務攥緊了心神,連分神打量的余裕都沒有。
腦海里,玄之還在為爻清播報外城情況。
【玄之】:那個寄生的能力真麻煩,相當于夜未燼往人腦子里塞傳染病毒了。
【玄之】:凡是被他寄生過的,有一個算一個全陷入恐怖幻覺,無意識攻擊周圍人就算了,被寄生者傷過的人也會發狂。
【爻清】:現在情況如何?
【玄之】:我布了三個大陣,用以搜尋、標記、禁錮,管理局在配合我抓人,然后帶回去隔離治療,局勢已經穩定下來了。
【玄之】:這下新派和舊派的梁子可就大咯,我們不會又要開一次全員大會吧。
行至中央控制臺前,五六名操作員指尖在鍵盤上翻飛如蝶。
屏幕上跳動的海城區域能量圖里,代表危險的紅色警示區正隨著指令調度,一點點縮小范圍。
“墨君先生?”
正對著通訊器下達搜救指令的黛箏抬眼瞥見他,即便眼底覆著濃重的疲憊,仍強撐著露出溫和的笑意,“您怎么會在此刻過來?”
原諒她實在沒想起玄之提過“請幫手”的事。
黎明議會招新考核與審查,代表團入駐海城,大小人物這段時間全往自己的管轄地跑……各項工作早已將黛箏的大腦填得滿滿當當。
光是維持治安和入境查驗就能壓垮她。
夜未燼引發的大規模暴亂算雪上加霜,讓黛局長本就排滿的工作內容再次翻倍。
直到墨君側身,露出身后懸浮著的季林——青年渾身是血、傷痕遍布軀干各處,衣襟被浸透成深褐,臉色慘白得近乎透明。
黛箏這才猛然驚醒般,快步上前確認:“你們……已經和夜未燼交過手了?”
所有人都以為那惡靈還在外城肆虐,誰曾想他竟早已潛入管理局,直接將獠牙對準了屏障后的季林。
看著季林的樣子,她忍不住皺眉,指尖輕觸他的脈搏。
感受到微弱卻平穩的跳動后,黛箏才松了口氣,立刻招來路過的醫護人員:“把這位傷患送去特護病房,趕緊做檢查和初步治療。”
墨君微微頷首,算是回應了她那句關于“和夜未燼交手”的疑問。
他言辭簡潔地說明:“夜未燼以瞬殺之勢解決了所有警戒人員,重傷月見千代與季林。我以議長吩咐,令其退回詭異世界。”
那平淡無波的電子音在短短幾句中,勾勒出方才的兇險。
“轟”的一聲,仿佛有根緊繃的弦在黛箏心頭斷了。
她緊繃的肩膀突然垮下,抬手揉了揉發脹的太陽穴,眼底的疲憊再也藏不住。
這段話中透露出的隱藏信息實在太多了,縱然有千般疑問,黛箏還是選擇先感謝墨君他們的援助。
“……等忙完這陣,管理局定會登門致歉。”
“你們該謝的人是玄之和月見千代。”墨君語氣平平,沒什么反應。
“我身為中立派系的成員,此次前來也是受人之托。”
話音落,他補充道:“既已無事,我便先告辭了。”
話音剛落,他的身形瞬間虛化,如霧氣般消散在原地,只余下控制臺前的眾人,仍陷在一團未散的亂麻里。
望著墨君消失前站立的那塊地面,黛箏指尖無意識摩挲控制臺邊緣的冷硬金屬,長長地嘆了口氣。
先前月見千代提醒過夜未燼的兇險,那些主動請纓去二號訓練場警戒的隊員,幾乎都是抱著必死的決心奔赴崗位。
可當“死亡”真的以“瞬殺”二字輕描淡寫地從墨君口中說出時,她卻難以承受這份沉重。
管理局對死亡本應司空見慣,畢竟在詭異世界的威脅下,生命早就像風中殘燭般脆弱不堪。
可墨君說那兩個字里,藏著一種近乎殘忍的輕慢。
“瞬殺。”
他們死的悄無聲息,死的好像毫無意義,鮮活的人對夜未燼來說,和腳下的螞蟻沒什么不同。
還有重傷月見千代……
黛箏強行壓下悲觀繁雜的思緒,開始思考夜未燼這一舉動的背后含義。
夜未燼刻意制造外城的混亂,只為牽制玄之,而后專門潛入管理局襲擊季林,甚至對同為議會成員的月見千代下手……
此舉顯然癲狂至極,但若是為在場眾人加上身份限定,這次危機便瞬間耐人尋味起來。
一個新派的議員,同時對兩位舊派議員造成傷害,并且試圖擊殺“由舊派選擇”出的救世者季林。
小李從陳修家帶回的情報,至今還放在黛箏桌面上最顯眼的位置。
議長久不現身,三派黨爭不斷……
這次襲擊行為,不管是不是夜未燼的本意,也確確實實撕開了舊派與新派之間,早已存在的裂痕。
黎明議會禁止派系戰爭。
也禁止在利益不受侵犯的條件下,個體成員間相互攻擊。
可夜未燼敢如此明目張膽地重傷月見千代,是背后有更深的依仗?
還是他們篤定議長不會真的嚴懲?
墨君那句“以議長吩咐,令其退回詭異世界”再次在耳邊響起。
黛箏眉頭擰得更緊了。
議長只讓墨君命令夜未燼退回詭異世界,而非吩咐“制服”或“懲處”,這態度本身就耐人尋味。
明擺著觸犯規則卻不罰,是時機未到還是,議長本就有意放任派系沖突……
可這對黎明議會有什么好處?
一連串的疑問壓得黛箏幾乎喘不過氣。
即將到來的大賽、負責詭異方面的招新,此番種種又何嘗不是,在把人類推向派系黨爭的風口浪尖處。
黎明議會簡直就像一個巨大的漩渦。
舊派、新派、中立派在其中博弈,人類,也不過是漩渦邊緣,隨時可能被卷入其中的塵埃。
他們以整個世界為棋盤,視現實存亡為無物,將詭異興衰當作隨意擺弄的棋子。
如此俯瞰眾生的強大。
這般無視個體的傲慢。
這個龐然大物最真實的面目,似乎正一步步浮出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