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風呼嘯著卷過懸崖,帶著死亡的冰冷氣息。所有人都僵在原地,如同被施了定身咒,驚恐地望著那空無一物的崖邊。
宋嬌嬌踉蹌著撲向崖邊,面無血色,渾身劇烈顫抖,眼中是全然的絕望與崩潰。
她的榮升哥哥,她未來的尚書夫君,她這一世最大的倚仗……就這么死了?
宋世錦也白著一張臉,身體晃了晃,喃喃自語:“怎么會……怎么會這樣……”
混亂之中,唯有宋千千,站在人群的末端,指甲深深地掐進掌心。鮮血從皮肉中滲出,帶來一絲尖銳的痛感,才讓她維持住表面的平靜。
死了嗎?
就這么……死了?
她心中并沒有預想中的狂喜,只有一種不真實的虛幻感。前世那個權傾朝野、害她家破人亡的男人,這一世竟如此輕易地就……
就在這時,一個眼尖的家丁指著懸崖下方,發出一聲不敢置信的驚呼:“快看,那是什么?”
眾人聞聲,紛紛探頭望去。
只見那陡峭的崖壁之間,云霧繚繞,一棵虬結的古松頑強地從石縫中橫生而出。而在那棵古松的一根粗壯枝干上,正掛著一抹青色的衣角。
一個人影,正死死地抱著那根救命的樹枝,在凜冽的山風中,如同一片搖搖欲墜的落葉。
是周榮升。
他竟然沒死。
“榮升哥哥。”宋嬌嬌看清那人影,瞬間喜極而泣,原本渙散的瞳孔重新聚焦,迸發出狂喜的光芒。她像是瘋了一樣,對著周圍的下人嘶吼道,“還愣著干什么?救人!快去救人啊。他要是掉下去了,我讓你們所有人都陪葬!”
下人們如夢初醒,亂作一團。
“繩子......快去找繩子?!?/p>
“車上......馬車上有備用的粗麻繩。”
片刻之后,一根足夠粗的麻繩被飛快地送了過來。幾個膽大的家丁合力將繩子的一端拋下懸崖。
“周公子,抓住繩子!”
風聲太大,周榮升似乎沒有聽見。
宋世錦急得滿頭大汗,親自跑到崖邊,用盡全身力氣大吼:“周榮升。抓住繩子!我們拉你上來!”
這一次,崖壁間的那個人影終于動了。他艱難地騰出一只手,抓住了在風中飄蕩的繩索,在腰間纏繞了幾圈,死死打了個結。
“拉!”
隨著宋世錦一聲令下,七八個家丁合力,咬著牙,一步一步地將繩索往上拉。
宋千千站在人群后,冰冷地注視著這一切。
她的心,一點一點地沉了下去。
那顆剛剛燃起的希望火苗,被一盆冰水兜頭澆滅,只剩下刺骨的寒意。
為什么?
這樣都殺不死他?
她第一次對自己的重生,對自己的復仇之路,產生了一絲動搖。難道真的有“天命”一說?難道他周榮升,真的是這個世界的天命之子,無論如何都死不了嗎?
不。
宋千千猛地攥緊了拳頭。
我不信命!
你能從懸崖下爬上來一次,我就能再把你推下去第二次,第三次。
她眼中的迷茫與動搖被更為堅定的殺意所取代。
終于,在一片歡呼聲中,渾身狼狽、手臂被尖銳的樹枝劃得血肉模糊的周榮升,被成功地拖了上來。他一沾到堅實的地面,便力竭地癱倒在地,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
劫后余生的恐懼和慶幸,讓他的臉色白得像紙。
但很快,一種巨大的、難以言喻的狂喜涌上了他的心頭。
跳崖不死。
我就知道!我就是天命所歸的男主角。
這種主角待遇,除了我還能有誰?這個世界,果然是為我而存在的。
他甚至有心情得意地想,等他日后飛黃騰達,定要在這懸崖邊上立一塊碑,就叫“主角飛升處”。
“榮升哥哥......你怎么樣?你嚇死我了!”宋嬌嬌哭著撲到他身邊,看到他不斷流血的手臂,更是嚇得手足無措,眼淚掉得更兇了,“流血了……好多血……怎么辦啊……”
周榮升本就有些暈血,此刻被她尖銳的哭聲吵得頭痛欲裂,心中升起一股難以抑制的煩躁。
他正想讓她閉嘴,一個清冷而沉靜的聲音,卻像一縷清泉,突兀地插入這片嘈雜。
“周公子,若不嫌棄,先用這個止血吧?!?/p>
周榮升下意識地抬起頭。
只見一個身形纖瘦的少女,正站在他面前。午后的陽光從她身后斜斜地照來,為她整個人勾勒出一圈柔和的金邊。她逆著光,臉上的神情看不太真切,只能看到一雙如寒星般沉靜的眸子,和那無比精致、卻因瘦弱而顯得有些鋒利的五官輪廓。
是宋千千。
她手中拿著一方潔白的錦帕,帕角用淡青色的絲線繡著幾竿亭亭的翠竹,素雅而清貴。
那一瞬間,周榮升的心跳,漏了一拍。
宋嬌嬌這種富貴養出來的美,看慣了也就那么回事,乍然見到宋千千這般于靜默中透著破碎感的風骨,竟覺得無比驚艷,無比吸引。
他愣愣地接過錦帕,觸手是一片柔軟。他胡亂地將帕子纏在傷口上,血色迅速浸透了那幾竿青竹,顯得觸目驚心。
“多謝……”他嗓音沙啞地道謝,目光卻依舊沒有從宋千千的臉上移開。
這一幕,如同一根毒刺,狠狠地扎進了宋嬌嬌的眼睛里。
她心頭“咯噔”一聲,一股巨大的恐慌和嫉妒瞬間攫住了她。
又是這樣!
又是這樣!
上輩子,周榮升就是先被宋千千這副故作清高的可憐樣所吸引,最后才會被侯府指婚,娶了她。
難道這一世,她費盡心機,搶先一步來到他身邊,還是無法改變這一切嗎?周榮升還是會先對這個賤人產生好感?
不!絕不!
宋嬌嬌的指甲幾乎要嵌進肉里,心中暗恨。
這時,隨行的郎中終于氣喘吁吁地趕了過來,一番檢查后,嘖嘖稱奇:“奇了。真是奇了。從這么高的懸崖上掉下去,竟只是些皮外傷。公子您真是福星高照,福大命大啊?!?/p>
周圍的下人也跟著吹捧起來。
“是啊是啊,周公子定是有神仙保佑?!?/p>
“大難不死,必有后福啊?!?/p>
宋世錦此刻更是感動得無以復加。他沖上前來,緊緊握住周榮升另一只沒受傷的手,眼眶都紅了:“周兄。你……你就是我的救命恩人!”
他激動地對眾人說:“你們都看到了。方才那匹瘋馬是沖著我來的。是周兄!是周兄為了不傷到我,才毅然決然地帶著馬沖向了懸崖。這份恩情,我宋世錦永世不忘?!?/p>
周榮升心中得意,面上卻是一副惶恐的模樣,掙扎著想要行禮:“世子言重了。不敢當,不敢當?!?/p>
聽著眾人的吹捧和宋世錦的感激,宋嬌嬌心中的嫉恨稍稍平復,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淬了毒的銳利。
她扶著周榮升,美目含淚,環視四周,冷冷地開口:“馬兒好端端的,怎么會突然發瘋?依我看,定是有人在背后做了手腳?!?/p>
一句話,讓現場的氣氛瞬間凝固。
下人們議論紛紛,不少人眼中都帶上了猜忌。周榮升一個馬夫,突然成了世子伴讀,還得了世子如此青眼,招人嫉恨再正常不過了。
宋嬌嬌要的就是這個效果。她要讓所有人都知道,周榮升是她護著的人,誰敢動他,就是跟她作對。
她眼中閃過一絲狠厲,提高了聲音:
“查!必須嚴查!把所有人的包袱都給我搜一遍。我倒要看看,是誰這么歹毒,敢在侯府的別莊里謀害世子的救命恩人?!?/p>
話音落下,所有人的目光都變得微妙起來。
宋千千站在原地,藏在寬大袖袍下的手,條件反射般地攥緊了那一方冰涼堅硬的物體。
是那面銅鏡。
“姐姐,你手里抓著什么東西?”
宋嬌嬌眼尖,突然指著宋千千的衣袖叫出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