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著許青帶著幾分調侃意味的目光,田光心中也不免感到一絲尷尬。
雖然說送小妾給朋友和客人,在這個時代是稀松平常的事情,但將門下女弟子送給他人賠禮道歉,的確是有些不正經了。
“先前我便聽司徒堂主提起過,說大良造身邊缺少服侍的侍女。我農家別的不多,但號稱十萬弟子,挑選出一兩個服侍您的人還是可以的。”
田光輕咳兩聲,神色鎮定的說道。
“是嗎?俠魁的道歉倒是別出心裁啊!”
許青皮笑肉不笑的說道,目光卻沒有了先前的熱情,反而透露著疏遠。
他許某人雖然好色,但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夠收下的?要是司徒萬里給人送來了田蜜,他也就收下當侍女來用了。
但田光這老小子壞的很,對方送來的人指不定就是什么臥底刺客什么的,他沒有傻到就這么收下田蜜。
田蜜聽到許青的話后,曼妙的身子不由得顫抖了一下,粉色眸子中的水霧仿佛要化為了實質,隨時要流淚了一般。
她不是演戲,她是真的急了。
萬一許青不要她的話,不僅她改變自身命運的機會就要不翼而飛,而且田光估計也不會放過她這個知曉對方秘密計劃的知情人的。
說到底她就是一個農家田姓旁支的中層弟子,是個可有可無的小角色,否則也不會放著田姓高層不去勾搭,而勾搭身為外姓人的吳曠了。
面對許青的詢問和目光中的疏遠,田光臉上依舊維持著淡淡的笑容,他知道自己不可能十分順利的將田蜜送出去。若是許青直接收下田蜜,那他才要起疑心呢。
“大良造說笑了,田蜜你先下去吧。”
田光對著田蜜微微擺手。
“是。”
田蜜雖然心急,但也只能按照田光的命令下去,臨走之際田蜜還不忘看了一眼許青。
那雙媚意十足的粉色眸子淚眼汪汪,隱約帶著一絲不舍和眷戀,臉上露出一抹勉強的笑容來,讓人不由得心生憐愛。
許青的神色依舊如常,看著田蜜扭動著腰肢從房間內走了出去,直到房門再度關上,才又看向田光。
“俠魁,您將門下的弟子送與我,這似乎不妥吧?”
“我承認外界說我貪戀美色,甚至說我私通韓王寵妃,但我身正不怕影子斜,所以對外界的謠言并不在意,但這也不是他人拿來試探和羞辱我的根據吧?”
許青神色平淡,眼眸中滿是冷漠,聲音不急不慢的說道。
那田蜜來考驗干部?哪個干部經不起這樣的考驗?
他承認田蜜很騷很棒,但他又不是吳曠那死舔狗,看見女人就移不開步了。
“大良造誤會我了,我對您神往已久,恨不得早日和您相交為朋友,又怎么敢故意試探和羞辱您呢?”
田光也沒想到許青的反應會這么大,面露歉意,聲音帶著幾分急切說道。
“那我倒要聽一聽俠魁是什么意思?”許青雙手放在膝蓋上,冷聲說道。
田光看了一眼許青,神色變得有些感慨,輕嘆一聲說道
“大良造不知我農家內部事情啊,其實這田蜜和吳曠也有著幾分關系。二人雖然是田姓和外姓人,但二人情同兄妹,吳曠對其多有幫扶,所以田蜜心中謹記對方的恩德。”
“如今吳曠咎由自取,自絕于天下,今后別說前途了,在江湖上連寸腳立足之地都沒有了,所以田蜜十分擔心自己這位兄長。”
“于是她便有了一個大膽的想法,想要自己代替吳曠侍奉在您身邊,從而贖罪,希望您能夠放過吳曠一馬。”
“原本她找到我的時候,我是不愿意答應的,也解釋過您并不在意這些事情,也不用她如此。”
“奈何對方說吳曠之事連累農家眾多,若是我農家不拿出態度來,不僅是吳曠,恐我農家也會落得一個治下不嚴之名,今后在百家和天下人面前抬不起頭來。”
“既是為了成全她和吳曠之間的兄妹之情,也是為了我農家,所以便想著將她送給您,以示賠罪。”
“我以及農家和田蜜絕沒有羞辱您的意思,若是有了冒犯,還請您見諒。”
“好一個兄妹情深的故事啊。”
許青看著滿臉歉意的田光,心中忍不住吐槽道。
如果不是知道吳曠和田蜜之間的關系,恐怕他真就被田光這番話給騙過去了,對方為了編這個故事定然是費了不少心思。
“既然是如此,倒是我誤會了俠魁,還請您不要介意,我這也是無奈之舉,畢竟外界對我多有誤會,所以不得不小心一些。”
許青的臉色稍微緩和了一些,聲音略帶感慨的說道。
田光作為農家俠魁,定然不會覺得只靠這一個故事就能讓他收下田蜜,既然來都來了,許青也想繼續看看田光到底還有什么手段。
誤會!?真以為別人不知道你和韓王寵妃那點事情嗎?
田光看著許青大義凜然的樣子,心中忍不住想要給對方一拳,他從未見過如此厚顏無恥之人啊!
在新鄭的時候他經過多番調查,最終確定姬無夜并沒有冤枉許青,反而是姬無夜為許青私通韓王寵妃背了鍋,不過這些事情跟他沒什么關系。
“這是應該的,既然大良造對這第一個禮物不太滿意,那我們就說說第二個禮物吧。”
田光深呼吸后,臉上帶著笑容岔開了話題。
“第二個禮物?俠魁不會再給我驚嚇吧?若是如此,那就大可不必了。”許青輕笑著調侃道。
“不會,不會,自然不會。”
田光笑了笑后,神色變得嚴肅了起來,看著許青說道
“這第二個禮物,說是禮物,倒不如說是我想要向大良造求一個前程。”
“前程?俠魁此話從何談起?”
許青的臉上笑容收了起來,眼底閃過凝重之色,沉聲問道。
“在齊國的時候我便聽說了大良造和儒家荀夫子乃是忘年交,荀夫子也對您的才能多有稱贊,后來儒家小圣賢莊有傳言說荀夫子想要去韓國拜訪您,只不過因為公羊儒和儒家其余派系的摩擦而耽誤了。”
“至于在之后,我得知您竟然是公羊儒的弟子,這著實讓我意外啊。因為我農家和儒家的關系,所以我不免派人打探了您的情況。”
田光的話音一滯,對著許青拱手道歉道
“私下調查您,還請您多多包涵。”
“不礙事,俠魁既然能夠直言告訴我,那足以說明俠魁心胸坦蕩,我自然不會怪罪。”
許青饒有興趣的看著田光,心中對其接下來想說的話產生了興趣和好奇。
農家和儒家的基本盤都在齊國,兩家之間自然沒少產生摩擦,更何況儒家和農家之前還有著歷史遺留這問題,也正是這個問題讓兩家之間相互看不起對方。
當初農家唯一經典《神農》的著作者許子許行,靠著身體力行的宣傳農家思想,將農家推到了一個極高的高度,甚至讓儒家的門徒陳相及其弟陳辛也拋棄儒家而拜其為師。
因為這件事孟子都親自下場去找許行辯論,事后更是罵許行是南蠻舌之人和自楚之滕。能夠將孟子這樣的圣人逼得搞人身攻擊,可見許行當時對儒家帶來了多大的影響。
這件事之后,儒家和農家之間便產生了不可彌合的矛盾。
而田光身為農家俠魁,這時候提及儒家和公羊儒的事情自然不是隨口之言,這背后定然別有深意。
“大良造不怪罪就好,不過我這不調查還好,一調查發現了一個天大的秘密,其實您并非是韓國人,或者說您祖籍并非是韓國。”田光目光灼灼的看著許青,聲音沉重的說道。
“啊?俠魁這是什么意思?我有些不明白了。”許青疑惑的問道。
“經過我農家的調查,您的祖父其實是楚國人,后來因為躲避仇家才舉家搬遷前往了韓國,并靠著一身醫術成為了韓國太醫。”田光開口解釋道。
“楚國人!?”
許青先是一愣,隨后驚訝的看著田光,他怎么有種不好的感覺,這田光是在算計他啊。
“俠魁,你.你不會想說我這一家其實是滕人吧?”許青幽幽的開口說道。
見許青領悟了自己的意思,田光面露堅定之色,聲音肯定的說道
“沒錯,看來大良造是聽家里長輩提起過啊,您的確祖籍滕地,更準確的說您是滕地許氏的后人,與我農家有著頗深的淵源。”
見田光話已至此,許青當即便明白對方繞來繞去是什么目的了,這哪里是在說他祖籍是什么地方,分明是在說他是農家唯一稱子的許子許行的后人啊。
“俠魁,您繞來繞去,不如直接說我是許子的后人。”許青無語的說道。
田光像是沒有看到許青眼中的無語和嫌棄,反而激動的說道
“我就知道我農家調查的結果沒錯,您的父親果然將這個秘密告訴您了,先前我還擔心你無法接受這個消息,看來您比我知道的更早更清楚啊。”
“呵呵~”
許青看著演技稀爛的田光,已經徹底無語了。
這他媽都是什么事情,一個公羊儒碰瓷他就算了,怎么農家也想要學公羊儒,硬要往他身上套身份啊。
是不是今后還得有人跟他說,其實他并不是太醫世家,而是姜姓許氏,乃是當初許國國君的正統血脈,想要讓他舉起義旗光復許國。
迎著許青無語的目光,田光也意識到自己有些過于激動了,雖然他早已做好了準備,但是真做出這種厚顏無恥的事情,心里還是心虛和感到羞恥的,只能靠著過激的神色來掩飾。
對于這一點,田光就不得不佩服儒家公羊儒那些人了,顛倒是非、張冠李戴的事情做起來竟然沒有絲毫心虛,仿佛一切都是真的一樣。
“其實您不相信也無妨,您應該聽說過自己父親曾經竟然前往楚國,甚至待了許多年吧。令尊游歷是其次的,真正的目的是想要重回家鄉,重振許氏一族。”
“我這里還有其他證據,這乃是滕地許氏的家譜,乃是當初許子所留下的,您可以.”
說著田光就要掏出“家譜”來證明,但東西還沒掏出來就被許青阻止了。
“算了算了,俠魁您的意思我已經明白了,只是我不明白您為何要如此?要知道我是秦國大良造,而農家的根基在齊國啊。”
許青攔住了田光,不解的看著對方問道。
既然田光打算用許子后人碰瓷他,那定然是做好了一切準備的。而其之前說的第二個禮物和前程,此時已經不言而喻了。
田光這是要學公羊儒,想要借著許子后人的身份將農家跟他扯上關系,從而入秦是嗎?
“大良造事到如今就不要說這種話了,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天下大勢在秦,而秦國上下有東出之志,而六國內斗不止,各國國內更是奸臣當道,根本無法和秦國抗衡。”
“很早就有人斷言,這天下遲早要盡數歸于秦國,只是時間早晚的問題,所以我農家也要為自己的未來尋求出路。”
“農家雖然扎根齊國,但齊國還有儒家。我農家缺少經典傳承,恐有十萬弟子和農耕之術,但在儒家的打壓之下根本無法進入朝堂,傳播自己的學問。”
“而農家心有天下,想要繼承神農之志,想要依靠農耕之術讓天下人吃的上飯。但只靠我農家一個江湖門派,根本無法實現。”
“七國之中,山東六國恐有文德興盛之名,但根本沒有我農家立足之地。唯有位于西垂的秦國,可以不計出身,容納我農家。”
田光慷慨激昂的說著,看起來就像是一個擔憂農家未來的負責人的領袖,言語之中滿是對農家的擔憂。
“呵呵呵,若是你真一心為農家,又怎么可能投靠熊啟,牽連整個農家成為熊啟手中的棋子呢?”
看著田光這般模樣,許青心中滿心的不屑。
百家大門派之中,最慘的兩個門派無外乎是墨家和農家了。
前者是與儒家并存的兩大顯學之一,結果因為姬丹的一己私欲,從顯學成為了恐怖分子,被秦國將墨家機關城都破了,害的無數墨家弟子丟了性命。
至于農家原著中更慘,成為了舉起反秦的第一桿旗幟,但結果呢?
十萬弟子被秦軍殺的所剩無幾,農家更是直接斷了傳承,祖地神農山都被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