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實說,白欒很同情面前的賽斯倫,也立刻明白了為什么外面的居民都是一副苦命人的表情。
生活在這種環境下,誰能笑得出來?但是,這次要怎么幫他們呢?
這次這顆星球上所遭到的困境是是實打實的資源困境。
雖說有些不現實,但如果這顆星球就是沒資源怎么辦?
從白欒剛剛掃描的水神殿獲取的管道結構來看,這顆星球的科技也是有一定成就的。
畢竟一套成熟的、擁有嚴格分級高效利用水資源的管道系統造出來還是有點麻煩的。
特別是在這種環境下。
擁有這種生命力的文明,就這么死在這顆荒漠星球上太可惜。
這片星球賜予了你們生命,卻沒有足夠的奶水養活你們,真是悲哀啊。
比起貝塔星那批自己折騰自己星球,導致生態環境爛完的人類文明,顯然面前這顆星球的文明更值得存續下去。
罷了……大不了買顆星球下來,把這幫人全接過去,讓他們生生世世打工給自己還錢好了。
說不定能拉出一個聽自己命令的星球呢,反正花不了多少的。
還能比模擬宇宙項目貴么?
這么想著,白欒抬起頭看向賽斯倫,開口道:
“告訴我難題,我會盡可能想辦法幫你解決?!?/p>
“真的有辦法解決嗎?”
“如果我都沒法解決你們這顆星球上的問題,那能解決這顆星球上問題的全宇宙就沒有幾個了?!?/p>
賽斯倫聞言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么,也不知道該不該信面前這個人的話。
罷了……反正也沒有希望了!
不管他說的是不是真的,自己也只能去抓住這個意外的希望了。
當賽斯倫猶豫的時候,白欒的目光看向剩余那四個壁畫。
很明顯,八個壁畫分為了兩個部分,前半部分交代背景、過去、困境,那么這后半部分,應該講得就是文明常識自救的行為了。
賽斯倫注意到了白欒的目光,反正已經決定死馬當作活馬醫相信白欒了,也不急這一時了。
“后面四幅壁畫分別記載的是團結、瘋王、反抗、抉擇?!?/p>
“聽起來……似乎是四個事件?”
“是啊,團結,意味著我們徹底舍去了過去的部落之分,合為一體,為求自救。”
賽斯倫看向第五幅壁畫,那上面是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子剪影,背景是無數匯聚而來的人潮。
“第一任領袖貝爾納完成統一的壯舉,并和之后九任領袖在那個泉眼還未干涸到只剩一個的時期,飛速發展科技,搶在資源枯竭前的那短暫的時間,將我們科技水平拉升至如此?!?/p>
隨后,白欒將目光看向第六幅壁畫,這幅畫的色調陡然變得陰暗、壓抑,充斥著不祥的血紅色,中央是一個扭曲而癲狂的王者剪影。
“畫上的這個男人,名為埃莫森,是我們第十一任領袖。
從第七任領袖開始,我們的科技遇到了壁壘長時間無法突破。
泉眼在減少,時間在流逝,科技止步不前,文明的重擔壓在每一位領袖身上。
到埃莫森這一代時,殘酷的重壓催生出來一個瘋子?!?/p>
“他干了什么,被你們稱之為瘋王?”
“他當政的時候,以管控資源為由,要求我們將失去的人們的遺軀上交,統一處理并維持了很久。
直到我們發現……他其實一直在那我們逝去親人的軀體,進行著褻瀆的研究,他試圖找到一條……將有機生命完全機械化的永生之路,來對抗資源的枯竭!”
賽斯倫看向第七幅壁畫,畫面上,一位英姿颯爽的女首領正拔劍指向王座上的瘋王,她的身后是憤怒洶涌的人們。
而與她對立的瘋王安坐在王座之上,王座之下,矗立著一排排渾身纏滿骯臟繃帶、從縫隙中露出冰冷金屬結構的——可怖的“活尸”軍團。
“人們無法接受自己死去的親人遭受如此褻瀆,紛紛拿起武器反抗瘋王的暴政,第十二任領袖西莉婭將這些人團結起來面對瘋王……
偏執的瘋王并不打算放棄,或者說,到了那一步,他已經無法回頭,他和自己的親信將那些年的秘密實驗結果——一支活死人軍團放出,和反抗軍進行了戰爭?!?/p>
說到這,賽斯倫長長的嘆了口氣。
“在貝爾納統一數百年后,這顆星球再次被自己人的鮮血染紅……三任杰出的領袖先后戰死沙場。
最終第十五任首領,也就是我的父親,擊敗了瘋王……”
賽斯倫看向白欒,眼中彌漫著復雜的情緒。
“您知道嗎?當我父親最終站在埃莫森面前時,他看到的是……一具怎樣扭曲的軀體?”
他的聲音帶著一絲悲切的哽咽。
“那早已不是人類的形貌了……機械與血肉以一種瘋狂的方式強行拼接在一起,埃莫森……他第一個實驗品……就是他自己。
父親告訴我,在他斬下那顆瘋狂的頭顱之前,埃莫森眼中沒有絲毫恐懼或怨恨,只是空洞的盯著他,用最后的氣力追問……”
賽斯倫頓了頓,仿佛親身感受到了那一刻的絕望:
“‘我們還有其他辦法嗎?你知道嗎?告訴我……好嗎?’”
賽斯倫回想起父親訴說埃莫森遺言的表情,充滿對一位被逼瘋的同伴的同情與可憐。
他抬起頭,看向最后一塊壁畫。
“最后的抉擇,經歷了那場內戰,我們本就所剩無幾的時間和資源更是雪上加霜。
我們不能再像過去那樣多方嘗試,必須集中最后的力量,選擇一條路,走到黑。
要么,傾盡所有,嘗試飛向星空,逃離這顆荒漠墳墓,要么,向下,向更深的地底進軍,去尋找那可能存在的地下水……
我們必須和時間賽跑,祈禱科技突破的速度,能快過泉眼徹底干涸的速度。
最終……以三票的微弱差距,我們選擇了向地底進軍?!?/p>
賽斯倫的父親一生都在為這件事努力,但始終沒有取得結果。
“白欒先生,您知道‘地下勘探車駕駛員’在這里意味著什么嗎?”
賽斯倫的聲音變得空洞而麻木。
“那是……死亡率高達**成的死亡職業。十個人下去,往往只有一兩個能僥幸歸來……但在父親那個年代,申請成為駕駛員的人……排成了長隊。”
他的眼前仿佛浮現出那些悲壯的畫面:
“他們有的因為鉆頭斷裂,被永遠地困在冰冷黑暗的地殼深處,慢慢窒息。
有的在得知剩余的燃料已經不足以支撐其返航之后……毅然關閉所有非必要系統,將最后的能源用于推進,沖向更深、更未知的深淵,用生命為后來者標注出一條條死路……
可我們付出了如此慘烈、如此巨大的犧牲……換來的,除了更多冰冷的巖石樣本和一份份不斷變長的殉難者名單……”
他的聲音破碎了。
“……沒有……沒有換來一滴水啊……”
埃莫森的遺言本就成了父親的心病,最終父親郁郁而終,將位置傳到了賽斯倫身上。
“貝爾納的期許、埃莫森的瘋狂、西利婭的犧牲、父親的遺憾,最后這一切的一切,都壓在了我的身上。”
賽斯倫看向白欒,嘴角努力想扯出一個表示堅強的弧度,卻最終化為一抹比哭更難看的苦笑。
“半個月前……我唯一的兒子,我們最優秀的駕駛員……駕駛著最先進的鉆地機,突破了以往所有的勘探深度記錄……然后,失聯了。
十天前,我最信任的學者團隊,給了我最終的確切報告……泉眼,最多只能再支撐一年。
我知道……都是足以壓垮任何人的、令人絕望的消息。
但我……我的身份,卻不允許我流露出絲毫的放棄……我必須撐住,必須……如果連我都放棄的話……”
他的聲音越來越低,最終幾不可聞。
身為領袖,他早就被剝奪了放棄的權利,他必須帶著人們,找出一條生路。
可……真的有路嗎可走嗎?
面對這樣絕望的處境,賽斯倫除了封鎖信息之外,沒有任何辦法。
賽斯倫看向白欒。
那雙曾試圖保持領袖威嚴的藍色眼眸,此刻只剩下被巨大痛苦和壓力碾碎后的空洞與麻木,直直地望向白欒,蓄滿了強忍著不肯落下的淚水,在眼眶中脆弱地打著轉。
“這一切……都太痛苦了……真的太痛苦了……”
白欒伸出手,輕輕放在賽斯倫那扛起了一個文明的肩膀上,目光堅定而沉靜:
“把這些,”
他的聲音不大,卻帶著一種斬釘截鐵、不容置疑的力量。
“都交給我吧。
你們……值得活下去?!?/p>
賽斯倫眼眶一熱,眼淚最終還是沒能忍住,落了下來:
“我們……真的…就只是……想要活下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