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星雨睜開眼時,天邊剛泛出灰白。冷月靠在石壁上,呼吸輕而穩,睫毛在晨光里投下淺淡的影子。他低頭看了眼左腳,布條還裹著,但滲出的濕意少了些。指尖碰了碰傷口,熱感仍在,卻不再像昨夜那般灼心。
他慢慢撐起身子,動作很輕,怕驚醒她。可就在他膝蓋微屈、準備站直的瞬間,冷月睜開了眼。
“你要走?”她聲音不高,帶著剛醒的沙啞。
“不是走。”他從懷中取出玉符,指尖摩挲了一下,遞到她面前,“是繼續往前。”
冷月沒接丹藥,只盯著他看。片刻后,她伸手接過,一言不發地吞了下去。寒氣自她掌心緩緩升起,順著經脈流轉一圈,臉色漸漸有了血色。
“你說祭臺斷裂處的紋路像鎖鏈。”她忽然開口。
“對。”楚星雨點頭,“不是封印完成的痕跡,更像是被人強行中斷。怨靈退得太干凈,不像潰散,倒像是……被召回去的。”
冷月垂眸,手指無意識地撫過袖口冰蓮紋。“如果真是有人控制,為什么不直接殺我們?”
“因為他需要那個祭臺還在。”楚星雨目光沉下來,“或者,需要它保持某種狀態。我們活著出來,說明他還不能動手毀掉一切——那就意味著,那里還有他沒取到的東西。”
冷月抬眼:“你是說,我們比他先觸到了關鍵?”
“也許。”他彎腰撿起劍,握柄時指節微微用力,“也可能,我們只是打亂了他的步驟。”
兩人沉默了一瞬。風從河床盡頭吹來,卷著細沙掠過巖凹邊緣,發出輕微的刮擦聲。
冷月站起身,活動了下手腕。寒魄之力尚未完全恢復,但她已經能感知周圍的變化。她指尖凝出一點霜花,在空中輕輕一劃,三道冰痕浮現在前方霧中。
“三百步內,地下有空腔。”她說,“震動頻率很低,像是結構沉降后的余波。”
楚星雨展開手中殘卷地圖。這是一張用獸皮拼接的老圖,邊角磨損嚴重,只有幾條模糊的線條勾勒出古戰場的大致輪廓。他對照著昨夜記憶中的符文走向,又看了看冷月標記的方向,最終指向峽谷深處一處斷裂帶。
“避開怨氣最濃的區域,走這里。”他收起地圖,“我們不是逃命了,是去找答案。”
冷月沒說話,只是并肩站到他身側。她的腳步還有些虛,但步伐堅定。兩人一前一后走出巖凹,踏入翻涌的濃霧之中。
越往深處,地面越不穩定。裂痕如蛛網蔓延,踩上去時腳下傳來細微的震顫。有些裂縫中滲出暗紅液體,不像是血,也不像是水,粘稠得像融化的蠟油,在晨光下泛著詭異的光澤。
楚星雨放慢腳步,每一步都試探著落點。他的左腳仍疼,但比起昨夜已能支撐體重。冷月走在稍后位置,指尖不斷凝聚寒氣,在空中劃出短暫的冰線,標記危險區域。
“這些裂痕……”她低聲說,“不是自然形成的。它們沿著某種規律分布,像是陣法殘留的應力點。”
“嗯。”楚星雨蹲下身,用手背試了試裂縫邊緣的溫度,“比周圍高出不少。能量沒有徹底消散,只是被壓制了。”
他抬頭看向遠處。濃霧深處,一道巨大的峽谷橫亙前方,兩側巖壁如同巨獸撕咬而成,參差不齊。峽谷盡頭隱約可見一座倒塌的石塔輪廓,半埋在碎石堆里。
“那里。”他指著石塔方向,“震動源應該就在那附近。”
冷月皺眉:“可我們之前查探時,并未發現那里有遺跡記錄。”
“所以才更要去看。”楚星雨站起身,“越是沒人知道的地方,越可能藏著沒人敢碰的秘密。”
他們繼續前行。隨著距離拉近,空氣中的壓迫感越來越強。冷月察覺到不對,突然停下腳步。
“等等。”她抬手示意。
楚星雨立刻警覺,握緊劍柄。
“你感覺不到嗎?”她閉上眼,眉頭緊鎖,“地下震動變了。不再是單一頻率,而是……疊加的。”
話音未落,腳下地面猛地一沉。一道裂痕在兩人之間驟然擴張,黑液從中噴涌而出,帶著刺鼻的腥氣。楚星雨迅速后躍,冷月則揮手凝出一道冰墻擋在前方,將黑液阻隔在外。
“不是攻擊。”她低聲道,“更像是……某種信號被觸發了。”
楚星雨盯著那股黑液,發現它并未擴散,反而在空中凝聚成一條細線,朝著峽谷深處延伸而去,仿佛在傳遞什么信息。
“他在監視。”楚星雨冷笑,“我們每走一步,都被看得清清楚楚。”
“那就別讓他如意。”冷月收回冰墻,寒氣在她周身繚繞,“既然他不想讓我們進去,我們就偏要闖到底。”
楚星雨看了她一眼,沒再多言。他知道她已經做出了選擇——和他一樣,不再退讓。
他們繞開裂口,改走高處巖脊。這里的巖石堅硬,不易塌陷,但也更難攀爬。楚星雨左腳發力時仍有些吃力,幾次險些滑落,都被冷月及時扶住。她的手冰冷,卻異常穩定。
“你還記得月瑤最后那句話嗎?”冷月忽然問。
楚星雨一頓。
“她說‘慎用’。”冷月望著他,“意思是,再聯系,可能會連累她。”
“我知道。”他聲音低沉。
“那你還要用嗎?”
他沉默了幾步,才開口:“不用,等于放棄最后一道援手。用了,是讓她冒險。但我現在能做的,只有不讓她的付出白費。”
冷月沒再追問。她明白,有些決定一旦做出,就沒有回頭路。
接近正午時,他們終于抵達峽谷入口。風在這里變得紊亂,吹得衣袍獵獵作響。前方是一片塌陷的廣場,中央立著半截斷裂的石柱,上面刻滿扭曲的文字,與祭臺上所見的符文極為相似。
楚星雨走近細看,瞳孔微縮。
“這不是普通的銘文。”他伸手摸了摸石柱表面,“這是指令——類似啟動程序的命令序列。”
“什么意思?”
“意思是……”他緩緩抬頭,望向峽谷深處,“有人在這里設定了某種機制,只要滿足條件,就會自動激活。”
冷月瞇起眼:“就像祭臺那樣?”
“比那更復雜。”他收回手,“祭臺只是其中一個節點。真正的核心,應該在這下面。”
他指向地面。冷月蹲下,掌心貼地,寒魄之力緩緩釋放。片刻后,她眼神一凝。
“有通道。”她說,“很深,至少三層結構,最底下那一層……還在運轉。”
楚星雨握緊劍柄,目光堅如鐵石。
“那就下去。”
冷月站起身,霜霧悄然環繞二人周身,形成一道薄薄的防護屏障。她看了他一眼,嘴角極輕地動了一下。
“這次,換我走前面。”
她邁步向前,身影沒入峽谷陰影之中。楚星雨緊隨其后,左手按在傷腿上,右手始終不曾松開劍柄。
風在身后呼嘯,卷起沙塵撲向巖壁。那截斷裂的石柱上,一道新裂痕悄然浮現,如同睜開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