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末的京城,偶爾會出現一兩天熱的時候。
加上一點雨水落下,滿城人都會露出一絲笑意。
頑強的小草、野菜又多了一點。
各種野菜、榆樹皮粉子比上頭開發提倡的小球藻要有營養些。
小蘇州胡同67號大雜院里,自從解衛軍和楊興民去參加培訓班后葉佳很久沒有熱鬧過了。
但今天高山南請客,用的還是玉米面!
各家各戶帶著咸菜又笑著聚了起來。
盧二嬸子跟前放了三個玉米面饅頭,她的浮腫病又加重了不少,所以負責分飯的人給她的最多。
負責分飯的人大家都很熟悉......。
高山南的事情還得從前幾天說起。
喜歡走街串巷的馬嬸子聽到了一個消息——賀老四病了,病得還很嚴重。
院里楊大爺幾個商議一番,覺著估計是老賀心里頭不痛快,這病應該是生生憋出來的。
于是楊大爺、林靖遠和高山南作為院里的代表去了一趟賀家的新住處。
到了地方才發現,馬嬸子說的情況還是太輕了些。
賀老四這才搬走多久,人竟然已經瘦得不成型了。
就連平時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凈凈的賀紅芳也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
因為她妹妹的丑事,和賀紅芳談了三年的男人家里反了悔......。
賀紅芳原來的對象是三年前居委會介紹的,說好過了這個荒年就轉業回來辦婚事。
三月的時候,那家周圍都在傳那男人要提干的事,很明顯轉業是不行了。
從那天起賀家已經開始擔心了起來,誰知又出了賀紅苗這件事,總算是讓那家人找到了借口。
退婚的第二天,賀老四就病倒了,賀紅芳也天天以淚洗面。
楊大爺和林靖遠在屋里勸賀老四,高山南在院里勸賀紅芳——他同賀紅芳太熟,壓根就不結巴。
后頭高山南又鬼使神差的單獨去看了一回賀家父女,這就被盧二嬸子看到了眼里。
所以今天67號大雜院里替高山南招呼鄰居的是滿臉羞紅的賀紅芳。
賀老四也強撐著過來一趟。
“賀紅苗從此不是我閨女,麻煩老街坊們都做個見證!”
扔下一句話,賀老四搖搖晃晃的強行自個離開了大雜院,馬嬸子立即讓自己男人跟了上去。
31歲的高山南和26歲的賀紅芳成了對象。
婚期就在國慶。
“誰知道啊,”楊大爺把自己碗里的扒給了大春和栓子,“賀老四人實在,兩個女娃性格卻不一樣。”
“那個小的就不提了,聽說跟著那人去了外地,哎,連個名分都沒有!”
“紅芳是大家看著長大的,人勤快、又老實,是個過日子的!”
“那家人估計是因著兒子要提干的事所以才找借口退的親,呵呵,李家的,”他招呼了一聲馬嬸子,“你什么時候去那家人周圍轉轉,把咱們芳子配了小高的事傳一傳。”
“我記得小高當干部已經有些年份了,什么時候再提一提?”
高山南這回沒謙虛,他笑著先看了一臉羞紅的賀紅芳一眼,這才回答老爺子的話。
“我領導前段日子才跟我說過,只要我解決個人問題就把我的名字報上去。”
“所以,其實是我占了紅芳的便宜呢。”
賀紅芳的臉于是更紅了。
寶根擠了擠柳茹茵。
“二姐,我覺著吧,高叔看上芳姐不是一天兩天了~~~。”
柳茹茵下意識的伸手去摸搟面杖,老三不教育是不行了啊!
“長輩的事也是你能編排的?”
結果被兩個小的死死抱住了大腿。
寶根挑挑眉頭,得意的彈了彈自己胳膊上干干凈凈的二道杠。
——小爺現在可是有身份的人,也是你柳老二能打的?
囂張半秒,扭頭就跑。
林愛紅和林擁軍根本攔不住上火的柳茹茵。
跑到大雜院門口,寶根只覺得眼前一黑,被來人撞得暈頭轉向的。
柳茹茵急忙扔下搟面杖把寶根扶了起來,還埋怨了來人一句。
“興民哥,你咋毛毛躁躁的?”
可楊興民此刻的情況卻有些不對勁,往日嘴里全是段子的人如今卻失魂落魄的。
“你咋回來了?”
楊大爺驚疑不定的問自己孫子。
楊興民苦笑起來。
“爺,謝家人找到培訓班了,他們不同意......。”
......
謝清遠找到楊興民的資料很簡單,他自然是不同意一個準備提干的小公安和自己女兒在一起的。
謝家采用的拆散方式與寶根想象中的不一樣。
謝清遠知道自己女兒的脾氣,所以他托了自己在市局的朋友幫忙來開導楊興民這邊。
別看楊興民平時能說,可他根本說不過來勸自己的人。
謝清遠在市局的朋友選了一個專門研究心理的人來做這件事,這人寶根也認識。
曾經拜訪過解衛軍的那位微黑美人、女公安,宋家珍。
......
大約是年久失修的圍墻根本攔不住人,所以景山公園已經徹底擺爛,再次對外免費開放。
還是壽皇殿殿前的池子邊。
一男一女正在說話。
兩人都穿著白色警服,女方皮膚微黑,丹鳳眼,柳葉眉,大約大南方一兩歲的樣子。
男方的氣質很穩重,任憑女方不緊不慢的說了許多在理的話,他也只在合適的時候說上一句。
被大雜院派出來迎戰宋家珍的是解衛軍。
兩人后頭還跟著兩個小孩——寶根牽著一頭霧水的梅子也跟了過來。
一向自認自己口才無誤的宋家珍今天算是遇到了對手。
解衛軍不善辯論和講道理,但他是個很有耐心的好聽眾,讓人生氣不了又說服不了。
“我知道你大概想說都是新社會了,所以戀愛因為自由是不是?”
半天不出聲的解衛軍搖搖頭。
“我沒說過,是你說的。”
“哦?那解同志你是贊同我之前的觀點?”
“不,我不贊同。”
口干舌燥的宋家珍忽然轉頭問了解衛軍一句。
“我之前說了那么多,你聽懂了沒有?”
解衛軍想了想,又搖搖頭。
宋家珍差點破防。
“你沒聽懂,那你之前點頭干什么?”
“我哥是在尊重宋姐姐你說話的權利。”
寶根急忙插嘴,解衛軍居然還點頭。
“那我就直說了,”宋家珍調整了一下心情,“謝家人不希望謝欣月會被有心人利用。所以僅僅是這一點疑惑,就足以讓他們之間的事根本沒路可走的。”
解衛軍繼續點頭,也不知是聽懂了還是......。
回答宋家珍的依舊是寶根。
“姐姐說的不對!”
“我爹說過,世上不可能沒路走的,起碼最后還有死路一條!”
宋家珍哭笑不得,這孩子說話完全打亂了她的節奏。
可下一秒,她的臉色微微暗了一下。
死路一條?
童言無忌,可聽者有心。
于是她的語氣柔和了一些。
“謝家父母也是希望謝欣月的未來能得到更多和更好的,如果真的和小楊在一起,......,一眼可以看見盡頭的人生,那說明什么?”
寶根再次搶答。
“說明他們倆視力很牛掰~!!!”
宋家珍笑了起來,宛如春風里的拂柳。
她掐住寶根的腮幫。
“小孩子不準插話啊。”
梅子不高興了,上前指責她。
“大人欺負小孩,不要臉,你放開寶根的臉!”
宋家珍對著梅子眨眨眼,松開了寶根的臉,再次看向了解衛軍。
“小謝的父母只是不希望她就這么簡單的失去夢想。一個人如果失去夢想,你知道那和什么一樣沒有區別嗎?”
宋家珍的話里藏著陷阱,這是她從國外最新的女性刊物上看到的論事方式,有點擔當的男人都很難回答......但不包括在場搗亂的小孩。
“我知道,一個人沒有夢想,那和無憂無慮有什么區別?”
寶根話落下,解衛軍和梅子雙雙點頭。
宋家珍閉上眼,咬咬嘴唇。
——啊,臭小孩,不能笑,不能笑。
——可家里長輩托付自己的事,就算自己不認可,但還是要勉力完成的!
宋家珍剛睜開眼準備繼續說什么,可之前一直不大說話的解衛軍忽然問了一個問題。
“宋同志,你應該沒有對象吧?”
“呵呵,這不是我不能參與這件事的理由吧?”
“那.....你覺得我怎么樣?”
宋家珍微黑的美人臉頓時紅了起來。
寶根和梅子也目瞪口呆。
——大佬,你牛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