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多歲的高會計說到這里兩眼泛紅。
“那個埃爾,實在是太蠢了!”
“他自己不太相信我們外貿部門派來的翻譯,于是自己花錢請了一個港島女翻譯經手他的買賣。”
“我們也是后來才聽說的,這個埃爾天天待在港島花天酒地,把這樁買賣全部交給了那個女人,還告訴我們說這女人是他對象。”
“正式簽的合同沒問題,但問題卻出在合同的附件上。”
“簽合同的時候,我們還以為那個女人是個好人,因為她多次幫我們勸服埃爾。”
“可誰知道我們中文里的【簾子】卻是個陷阱。”
“附件的事情是這個女人全權負責的,埃爾根本沒插手。”
“給我們的附件上是產品的參數,寫的是公交車窗簾,尺碼看著也沒問題。”
“但在她轉頭給埃爾的法文附件上描述的參數和名詞又變了,人家真正要的是落地大窗簾!”
“當時老邵廠長也感到疑惑,還專門打電話去外貿部問過。”
“可外貿部的那個人卻說沒有問題,埃爾以前說的就是公交車窗簾,而不是窗簾。”
“記得當時全場女工的干勁都很高,老師傅們更是一針一線的不敢馬虎。”
“畢竟是咱們出口的東西。”
“那個埃爾直到我們生產幾乎完成才回到京城。”
“他來廠里一看貨,兩邊都覺得天要塌了。”
“可那個女人已經跑得無影無蹤,八成就是個特務……。”
“這本來全是埃爾自己的問題,他一開始也是認栽的,抱著這些簾子哭了半宿,最后不得不拿著這些簾子試著聯系買家。”
“可如果按照公交車車簾去賣,連運費都不夠抵扣的。”
“上頭對這件事查的很嚴,老邵和他的老領導都得到了處分,可那個外貿部接電話其實是個臨時工,居然也跑了,原來他和那個女人是一伙的!”
“而且好死不死的是,埃爾之所以認識那個女人,就是經過這個臨時工介紹的。”
“埃爾抓住這一點一直在鬧,于是雙方就扯起皮來。”
“上頭對于這件事也不好給個結論,因為畢竟法蘭國是咱們少數幾個能做貿易的西方國家,關系處的還可以。”
“外貿部的和這個埃爾談了好幾個月,都沒達成雙方滿意的結果。”
“而且這個人就是個痞子,只要聽說我們廠里來了計劃要開工,他就會跑到我們廠里坐著,說要拿我們完成的產品去抵債。”
“他不鬧也不吵,就那么干坐著,誰也拿他沒辦法。”
“一來二去,那些下計劃的單位就再也不敢給我們下計劃了。”
“林干事你是知道的,現在市面上,手里有錢都沒多大用,得有糧票啊!”
“可沒有生產任務的單位拿到的糧票額是最少的。”
“糧本上的額度就是個數字,你沒有對應的糧票根本買不到啊。”
“我們已經連續七十多天沒拿到任何一單計劃了……。”
聽完高會計的敘述,林靖遠只覺得雙手雙腳都冰涼一片。
好你個金副主任!
怪不得會許諾只要我待上三個月就給我加擔子!
就現在布簾廠身上掛著的這個扯不清的官司,林靖遠覺得自己怕是一個星期都待不下去。
他倒不是怕外國人,當年在半島上沒少對上過,不管是黑的白的都是一槍撂倒。
可偏偏這個埃爾是來做生意的,人家不聲不響的往你辦公室一坐……。
林靖遠覺得自己實在不適合干這種事兒,他最習慣和外國人打交道的方式不是嘴皮子,而是用刺刀啊。
合著布簾廠就是個史前巨坑!
到布簾廠上班的第一天,林靖遠坐在辦公室里發了一天的呆。
回到家里他郁悶的往床上一倒,半天不說話。
陳玉華剛剛做完晚飯,擦手進屋看見他這樣子,便推了推他。
“怎么了?布簾廠那邊的事難道很麻煩?”
林靖遠也沒藏著掖著,把大體的情況介紹了一遍,聽得陳玉華也是皺眉不已。
“落地大窗簾被裁成了小窗簾,再縫起來肯定不像樣。”
“而且我聽人說過,這種落地窗簾的價格和小窗簾完全不可同日而語,也難怪那個法蘭人會這樣急。”
“哎,也怪這個埃爾自己看不清人,”她對這種事也沒有任何辦法,只能埋怨,“那些狗特務真是可恨!”
簾子后頭一堆小腦袋在偷聽......。
領頭偷聽的是二姐柳茹茵。
她聽得心里郁悶,先恨上了把自己叔派去布簾廠的領導,于是掀開簾子出聲說話。
“叔,你管那么多干什么,那個埃爾再來,您就轟他走!”
“那種人指的就是以為咱們不好動粗,這不純無賴么?為了顧忌他,把一廠人都禍害了?”
柳茹茵覺得自己說的很有理,可簾子后頭卻有人在小聲“嘀咕”。
“小五啊,你以后長大了可別學二姐的脾氣。”
五歲的男子漢好奇反問。
“為啥?”
“因為要是按二姐的招數去做,可不就是如了那些狗特務的計了?”
“哥,你說的太深奧,我聽不懂......。”
“那你小子跟著聽墻角干什么?”
“二姐剛才給我洗屁股,還沒洗完就提溜我過來偷聽來著......,哥,我屁股涼!”
“你太矮了,哥剛才沒看著,來,我給你穿上!”
柳茹茵臉紅一片,氣得。
林靖遠也點點頭。
“就是寶根說的這個理,那個埃爾也知道咱們不想讓特務的目的得逞,所以才有恃無恐。”
“要是換個阿美莉卡的家伙,我早大嘴巴子扇他出去了。”
“所以這個事,太難為人了!”
......
第二天下午,景川小學所有班級上完一節課后放學。
寶根沒有在學校里停留,一路飛奔回家。
梅子幾個朋友追了他半天連影子都沒碾上。
到家后,寶根只是同柳茹茵打了個招呼,轉頭又出了大院。
他一路直奔西邊的布簾廠。
寶根腦子有個不太熟悉的想法,想要試上一試。
可就在布簾廠大門口,一路飛奔而來的寶根和一個老外迎頭撞在了一起。
后世當了多年老頭的經驗讓寶根下意識的直接往地上一趴。
他當老頭的時候可不訛人,而是習慣性的先自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