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好 第十九章 花香低語與破碎之路

放映機殘骸的白煙尚未散盡，那朵妖異的紫花靜臥于地，甜腐的香氣如同有生命的觸須，鉆入鼻腔，撩撥著他們體內那頭對蜂蜜渴望的困獸。冰冷的輕笑似乎仍縈繞在石室的石壁之間。

陸離迅速取出手帕，極其謹慎地隔著手帕撿起那朵紫花，放入一個密封金屬盒中。“香氣濃度超標，有致幻風險。”他聲音緊繃，顯然也受到了影響。

凌墨的太陽穴突突直跳，并非全然因為花香，更多是因那卷錄像帶來的驚悚真相與更深迷霧的交織。祖母是受害者？那個帶走格洛麗亞的白色影子就是“它”？這一切太過超乎想象，卻又詭異地與所有線索吻合。

“它給我們看這個，想說明什么？”蘇棠的聲音帶著壓抑的喘息，她努力抵抗著花香勾起的、對蜂蜜的劇烈渴求，“證明它是正義的？祖母才是罪魁禍首？”

“或者，只是為了擾亂我們。”凌墨的目光銳利如刀，掃視著這間突然出現的石室，“讓我們相信一個版本的故事。”他從不輕易接受被強加的“真相”，尤其是來自一個明顯非人、充滿惡意的存在。

石室除了來的臺階，再無其他出口。但他們下來時那扇自動開啟的暗門，此刻卻無聲地關閉了，與墻壁嚴絲合縫，仿佛從未存在過。

他們再次被囚禁。這次是在更深的地下。

“找。”凌墨言簡意賅，強壓下內心的焦躁和身體的不適，開始仔細檢查石壁。蘇棠和陸離也立刻行動，指尖劃過冰冷粗糙的石面，尋找任何可能的縫隙或機關。

時間在壓抑的沉默中流逝。花香雖被密封，但那誘人的甜膩仿佛已滲入空氣，無孔不入。凌墨的額頭滲出細汗，喉嚨干得發痛。蘇棠更是靠墻喘息，眼神有些渙散，手指無意識地摳著墻縫。

“這里。”陸離突然出聲。他在一處墻角停下，那里的一塊石頭與周圍略有不同，顏色稍淺。他用指尖按壓，石頭紋絲不動。但他注意到石頭下方的地面，有一道極細微的、幾乎被灰塵填滿的劃痕。

他順著劃痕的方向，用匕首小心清理灰塵。劃痕延伸至另一塊石頭的接縫處。那里，有一個幾乎被磨平的、需要極仔細才能摸到的微小凸起。

陸離嘗試著按動、旋轉那個凸起。

“咔噠。”

一聲輕響，來自他們下來的那道被封死的臺階方向！

他們立刻沖回臺階口。只見其中一級臺階的立面，此刻竟悄無聲息地向外彈開了一道窄縫，僅容一人側身通過！后面是一條向下的、更加狹窄陡峭的螺旋石梯，深不見底，散發出更陰冷潮濕的氣息，并伴有微弱的水聲。

又是一條路。是生路，還是通往更深的陷阱？

沒有猶豫。凌墨率先側身擠入。石梯盤旋向下，墻壁濕滑，布滿苔蘚。水聲越來越清晰，空氣也越來越冷，那惱人的花香終于被一股帶著腥氣的濕冷水汽取代，讓他們昏沉的頭腦為之一清。

向下走了很久，階梯盡頭豁然開朗。

一條地下暗河橫亙在前，河水漆黑，流速緩慢，水聲正是由此傳來。河邊有一個簡陋的木制小碼頭，系著一條僅容兩三人的破舊扁舟。舟上放著一支陳舊的木槳。

而對岸，不再是冰冷的石壁，而是天然形成的巖洞，洞壁上有明顯的人工開鑿痕跡，一條僅容一人通行的狹窄隧道向深處延伸，隧道口似乎有微弱的光源。

河對岸有路！

希望如同微弱的光，照亮心底。他們迅速解開小舟，凌墨劃槳，扁舟搖搖晃晃地駛向對岸。

踏上對岸的土地，三人都有種脫離樊籠的短暫松懈。但很快，新的不安襲來。

這條隧道太過整齊，巖壁上的鑿痕雖然古老，卻規律得近乎刻板。而那隧道深處傳來的微弱光芒，并非自然光，而是一種穩定的、偏冷色的光，像某種長期照明的設備。

他們謹慎地走入隧道。隧道一路向上，坡度平緩。走了約莫十分鐘，前方出現了一個轉彎，光線正是從拐角后傳來。

凌墨示意停下，悄無聲息地探頭望去。

拐角后并非出口，而是一個巨大的、令人瞠目結舌的空間。

這似乎是一個建在山腹深處的、規模驚人的儲藏庫。但里面儲存的，并非金銀財寶，而是無數排列得整整齊齊的、一直延伸到視野盡頭的貨架。貨架上分門別類地存放著各種物資：罐頭食品、瓶裝水、衣物、工具、藥品、甚至還有書籍和…成箱的蜂蜜，商標正是他們在糖紙上見過的“Alpine Honey”。

整個空間燈火通明，由安裝在頂部的長效照明設備提供光源。空氣循環系統低聲運作，保持著恒定的溫度和濕度。一切都井井有條，一塵不染，與地上莊園的破敗腐朽形成駭人的對比。

這里是一個為長期避難或隱居準備的、極其完善的生存基地。

而在靠近隧道入口的貨架區，他們看到了更令人心驚的東西——

幾個貨架上，擺放著的并非物資，而是一個個透明的密封容器。容器里浸泡在福爾馬林溶液中的，是各種難以名狀的生物組織標本：扭曲的植物根莖、結構異常的昆蟲、甚至還有某些小型哺乳動物的器官，它們都呈現出一種極不自然的、深紫色的變異形態。

還有一個單獨的架子，上面陳列著幾十個玻璃罐，每個罐子里都裝著一種顏色、質地略有不同的蜂蜜樣品，旁邊貼著標簽，寫著編號和簡短的備注：「高活性」、「強致幻」、「G7適配」、「不穩定」…

這里，就是那種詭異紫花和特殊蜂蜜的源頭！一個隱藏在山腹中的、瘋狂而精密的實驗場！

“它…”蘇棠的聲音因震驚而嘶啞，“它不僅僅是個…怪物。它還在…研究？培育？”

凌墨的心沉入谷底。這個“它”，擁有超乎自然的力量，同時具備近乎人類的智慧和計劃性。它帶走格洛麗亞，控制祖母，建造這個地堡，進行著某種可怕的生物培育…它到底想干什么？

他們小心翼翼地深入這個龐大的儲藏庫。越往里走，貨架上的東西越發令人不安。出現了更多實驗日志、觀察記錄（字跡非人，扭曲難辨）、以及一些被廢棄的、類似呼吸面罩的裝置。

最終，在儲藏庫的最深處，他們看到了此行的終點——

那里沒有貨架，只有一張巨大的石臺。石臺上，放著一本以某種未知的堅韌皮革制成的、巨大而厚重的書冊。書冊攤開著，上面布滿了那種非人的、扭曲的符號和圖案，旁邊還有一些同樣扭曲、但依稀能辨認出是德語單詞的注釋。

而在石臺的正上方，從洞頂垂下一根古老的、銹跡斑斑的鐵鏈，鏈子末端，懸掛著一枚東西。

那枚東西在冷光下反射著微弱的光澤。

那是一枚鈴鐺。

比蘇棠和凌墨找到的更大，青銅材質，表面雕刻著復雜而詭異的、無法解讀的紋路。它靜止地懸在那里，卻仿佛自帶一種無形的、令人心悸的壓力。

無需言語，三人都明白了。這枚鈴鐺，恐怕才是所有鈴鐺聲的源頭，是“它”真正用于呼喚或控制的器具。

而那本巨大的書冊，很可能記載著“它”的目的、計劃，以及…所有真相。

凌墨深吸一口氣，壓下身體因靠近鈴鐺而產生的莫名戰栗，向石臺走去。

就在他的指尖即將觸碰到那本巨大書冊的皮革封面時——

“咚！”

一聲沉悶的、仿佛重物落地的巨響，猛地從他們來時的隧道方向傳來！

緊接著，是某種沉重而拖沓的、一步一頓的腳步聲，正緩慢而堅定地，從隧道深處，朝著儲藏庫走來！

腳步聲回蕩在空曠的山腹中，每一步都像踩在他們的心臟上。

凌墨的手僵在半空。

蘇棠和陸離瞬間轉身，望向隧道入口，臉色煞白。

那腳步聲…不屬于人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