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穴在震動。洞壁上無數(shù)黑色藤蔓如同狂怒的蛇群,瘋狂扭動絞緊,倒刺刮擦巖石,發(fā)出令人牙酸的銳響。簇?fù)砉讟〉乃{(lán)紫色花朵銀光大盛,竭力抵抗著某種無形力量的侵蝕,光芒卻在那越來越近的、飽含暴虐的低吼聲中明滅不定。
契約被揭開,遺忘被打破。寄生于痛苦與沉默的“它”,徹底被激怒了。
“走!”凌墨嘶吼,一把拉起幾乎癱軟的蘇棠,目光掃過那具小小的白骨和緊握的鈴鐺,最終落在那本記載著真相與契約的羊皮紙冊上。他毫不猶豫地伸手抓向冊子!
指尖觸及冰冷羊皮紙的瞬間——
“嗡……”
一聲并非通過空氣傳播、而是直接震響在骨髓深處的低沉嗡鳴猛地炸開!整個地穴的震動驟然加劇,頭頂開始簌簌落下碎石和塵土!
凌墨的手指被一股無形的力量猛地彈開,羊皮冊子上閃過一道轉(zhuǎn)瞬即逝的、如同契約符文般的幽暗光芒,隨即隱沒。
“契約…還在生效!它不允許帶走!”蘇棠在震蕩中尖叫,她腦中那些破碎的記憶畫面再次翻涌,帶來撕裂般的頭痛。
陸離迅速將手按在棺槨邊緣,穩(wěn)住身形,目光卻死死鎖定那些發(fā)光的藍(lán)紫色花朵。“這些花!它們在形成屏障!但堅持不了多久!”他注意到銀光最盛處,花朵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枯萎!
低吼聲已逼近頭頂!沉重的、撕裂巖層的聲響清晰可聞!那個非人的存在正以恐怖的力量突破下來!
沒有時間了!
凌墨眼中閃過決絕的厲色。他再次伸手,卻不是抓向羊皮冊,而是探入棺槨,用指尖極其輕柔地、卻又無比堅定地,碰觸了一下那具小小白骨緊握著銹鈴鐺的指骨。
冰涼的觸感。一種跨越生死的凝望。
然后,他猛地抽回手,看向蘇棠和陸離:“向上!回儲藏庫!”
“什么?!”蘇棠難以置信。上面是死路!那個怪物正在下來!
“契約的核心是‘遺忘’和‘供養(yǎng)’!我們記起了格洛麗亞,打破了遺忘!現(xiàn)在,‘它’需要新的‘供養(yǎng)’來平息躁動、維持契約!”凌墨語速極快,在震耳欲聾的噪音中幾乎是在咆哮,“地上那個!祖母!她是現(xiàn)任的‘供養(yǎng)者’!也是契約的一部分!找到她!她是唯一可能知道如何暫時應(yīng)對‘它’的人!”
這是賭博!是將自己主動送入虎口!但也是絕境中唯一可能蘊(yùn)含生機(jī)的方向!
陸離瞬間明白了凌墨的邏輯,點頭:“概率極高!走!”
他率先沖向下來時的那條狹窄縫隙。凌墨拉著蘇棠緊隨其后!
就在他們即將鉆入縫隙的剎那——
“轟隆!!!”
地穴頂部大片巖層徹底崩塌!無數(shù)扭曲的黑色藤蔓裹挾著碎石和泥土,如同黑色的瀑布轟然砸落!一個巨大、模糊、散發(fā)著極致惡意與憤怒的白色影子,在崩落的中心一閃即逝!
狂暴的氣流和碎石將三人狠狠拍進(jìn)狹窄的縫隙!他們幾乎是滾落著向上攀爬,身后是地穴徹底坍塌的恐怖巨響和那令人靈魂戰(zhàn)栗的非人咆哮!
求生的本能壓過了一切。他們手腳并用,不顧一切地向上、向上!尖銳的巖石劃破了皮膚,鮮血混著汗水滴落,卻無人顧及。
終于,他們狼狽不堪地重新爬回了那個燈火通明的巨大儲藏庫。
身后的縫隙入口在一陣更劇烈的山體搖晃中,被徹底塌陷的巨石堵死。暫時隔絕了地下的恐怖,但整個山腹的震動并未停止,頭頂?shù)恼彰髟O(shè)備瘋狂閃爍,貨架上的物品噼里啪啦地掉落。
而那個沉重、拖沓的腳步聲,再次清晰地從通往隧道的方向傳來!并且,更近了!
“它”上來了!從另一條路!
“去主樓!找祖母!”凌墨抹去臉上的血污,目光掃過儲藏庫,迅速鎖定了一個方向——那里有一扇厚重的金屬防火門,似乎是通往建筑內(nèi)部的通道!
他們沖向那扇門。門并未鎖死,推開后是一條向上的、鋪著老舊地毯的樓梯間。樓梯間里彌漫著更濃的陳腐藥物氣味和一絲微弱的甜膩。
身后儲藏庫方向傳來貨架被暴力推倒、金屬扭曲的刺耳噪音和一聲飽含怒意的低沉吼叫!
三人頭也不回地向上狂奔!
樓梯盤旋向上,似乎通往主樓高層。他們的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動,肺部火燒火燎。對蜂蜜的渴求在極度緊張和奔跑中再次被點燃,嘶吼著想要吞噬理智。
終于,樓梯盡頭是一扇普通的木門。
凌墨猛地推開——
眼前是一條熟悉的、幽深的三樓走廊。地毯厚積灰塵,空氣凝滯。走廊盡頭,那扇厚重的雙開門虛掩著,里面透出微弱的光。
那個機(jī)械的、一下下擦拭地板的聲響,固執(zhí)地傳來。
他們沖了過去,一把推開盡頭那扇門!
房間內(nèi)景象依舊。空曠,冰冷。墻壁上那幅被黑色絨布覆蓋的巨畫依舊沉默。
而那個穿著陳舊仆人服、胸前別著“G7 - 清潔工”卡片的老婦人,依舊背對著他們,跪在冰冷的地板上,用那塊破布,一遍,又一遍,不知疲倦地擦拭著那片早已一塵不染的地面。
仿佛外面天崩地裂,也與她無關(guān)。
“祖母!”凌墨沖到她面前,聲音因急切而嘶啞。
老婦人擦拭的動作停頓了一下。極其緩慢地,她抬起頭。那張蒼老麻木的臉上,眼神空洞得像兩口枯井。沒有任何認(rèn)出他們的跡象,沒有任何情緒波動。她只是茫然地看著凌墨,嘴唇無聲地蠕動了一下,又低下頭,繼續(xù)她那永恒的、毫無意義的擦拭。
巨大的失望和寒意瞬間攫住了凌墨和蘇棠。她真的徹底瘋了?成了一具空殼?
“契約!”蘇棠不死心,跪下來抓住老婦人枯瘦的手臂,強(qiáng)迫她看著自己,“格洛麗亞!我們看到了!地下的棺槨!那個契約!”
聽到“格洛麗亞”和“契約”兩個詞,老婦人擦拭的動作猛地一僵!她那空洞的眼神深處,似乎有什么東西極其痛苦地掙扎了一下,像沉入水底的溺水者短暫冒頭,但瞬間又被更深沉的麻木吞噬。她開始劇烈地發(fā)抖,喉嚨里發(fā)出“嗬嗬”的、像是被掐住脖子的聲音。
“它…它要來了…”她破碎地、極其微弱地擠出幾個字,眼神里充滿了源自靈魂深處的恐懼,“安靜…必須安靜…履行契約…才能…”
她猛地掙脫蘇棠的手,更加瘋狂地擦拭地板,仿佛想將那個名字和那個契約一起擦掉,抹去所有存在的痕跡。
就在這時——
“砰!!!”
一聲巨響從樓下傳來!緊接著是墻壁破裂和木材粉碎的可怕聲音!那個沉重的腳步聲踏上了一樓!正在逼近樓梯!
“它”進(jìn)入主樓了!
老婦人聽到這聲音,如同被電擊般猛地蜷縮起來,雙手死死抱住頭,發(fā)出無聲的尖叫,整個人縮成一團(tuán),徹底崩潰。
最后一絲希望破滅。
凌墨眼中閃過絕望,隨即被一種破釜沉舟的狠厲取代。他猛地看向墻壁上那幅被黑布覆蓋的巨畫。
他沖過去,一把扯下了那塊厚重的絨布!
塵埃飛揚(yáng)。
畫布上呈現(xiàn)的,不再是之前那幅年輕祖母懷抱嬰兒的肖像。
而是另一幅畫面——
背景是陰森的地穴,中央是那具開著紫色花朵的石棺。棺槨邊,站著一個穿著華服、卻面容扭曲痛苦的老婦人(正是眼前的祖母)。她的一只手被迫按在棺蓋上,另一只手伸向畫面之外,像是在苦苦哀求。而她的身后,一個巨大的、模糊的、非人的白色陰影籠罩著她,陰影的一只“手”正搭在她的肩膀上,另一只“手”則指向棺槨,仿佛在無聲地催促和命令。
畫的標(biāo)題,用猩紅的顏料寫在下角:
The Keeper of the Forgotten (遺忘守護(hù)者)
這是一幅描繪契約簽訂場景的畫!祖母并非自愿的供養(yǎng)者,而是被脅迫的“守護(hù)者”!守護(hù)著那個被遺忘的秘密,直至被徹底吞噬!
就在凌墨看清畫面的瞬間——
“轟!!!”
走廊另一端的墻壁猛地炸開!磚石飛濺!一個巨大、扭曲、無法用言語形容的白色影子,裹挾著暴怒和冰冷的寒意,擠破了走廊空間,它的“目光”瞬間鎖定了房間內(nèi)的四人!
那非人的低吼充滿了整個空間,震得人耳膜欲裂!
縮在地上的老婦人發(fā)出一聲凄厲到極致的哀嚎,徹底昏死過去。
蘇棠和陸離被那恐怖的威壓逼得連連后退,臉色慘白。
凌墨卻站在那幅駭人的畫前,猛地轉(zhuǎn)身,毫不退縮地迎向那個可怖的存在。他手中,緊緊攥著那枚從島上帶來的、銹跡斑斑的鈴鐺。
他看到了。真相殘酷而絕望。
而現(xiàn)在,要么履行那可悲的契約重歸沉默,要么…
他舉起了手中的銹鈴鐺,對著那逼近的白色影子,用盡全身力氣,猛地?fù)u響!
“叮鈴——!”
清脆、沙啞、卻帶著決絕反抗意味的鈴聲,驟然刺破了那非人的咆哮和低吼!
白色的影子猛地一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