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寧宮后花園的偏殿,比碎玉軒還要偏僻。殿內只有一張舊木床、一張缺腿的書桌,墻角結著蛛網,窗紙破了個洞,寒風灌進來,卷起地上的灰塵。蘇微婉剛被領進來,監視她的宮女就將殿門從外鎖上,只留下一句“沒有太后懿旨,姑娘不得踏出殿門半步”,便踩著青磚走遠了。
青禾塞給她的紙條還藏在袖中,蘇微婉摸出紙條,借著窗外透進來的微光反復看——“偏殿有密道通東宮”,可這殿內空空蕩蕩,除了那張舊木床,連個像樣的柜子都沒有,密道會藏在哪里?
“姑娘,喝口水吧。”守在殿外的宮女送來一壺水,語氣冷淡,眼神卻不停在殿內掃來掃去,顯然是太后派來監視她的眼線。蘇微婉接過水壺,指尖不經意間碰到宮女的手,只覺她手溫冰涼,指節處有厚厚的繭子——這不是普通宮女該有的手,倒像是常年習武的人。
“多謝姐姐。”蘇微婉裝作不懂,低頭倒水,余光卻留意著宮女的動向。宮女站了片刻,見她沒什么異常,便轉身離開了,臨走前還特意看了眼床底,像是在確認什么。
宮女走后,蘇微婉立刻走到床前,蹲下身查看床底。床底積滿灰塵,只有床腿與地面接觸的地方,灰塵薄了些,像是被人移動過。她咬緊牙關,用盡全身力氣將舊木床往旁邊推了半尺——床底的地磚果然有異常,其中一塊地磚的邊緣比其他地磚略高,還留著細微的縫隙。
她伸手敲了敲那塊地磚,發出“空空”的聲響,顯然下面是空的。蘇微婉心里一喜,剛要伸手去撬地磚,殿外忽然傳來腳步聲,是監視的宮女回來了。她連忙將床推回原位,拍了拍手上的灰塵,坐在床邊假裝整理衣裳。
宮女走進來,目光掃過床底,見灰塵依舊,才放下心來,冷冷道:“太后娘娘吩咐了,姑娘若是悶得慌,可以在殿外的小院里走動走動,但不能靠近花園深處,否則按宮規處置。”
蘇微婉點點頭,目送宮女離開。她知道,宮女是故意引她出去,想趁機查看殿內動靜,好在她反應快,沒暴露密道的事。接下來的日子,她必須更加小心,不能讓太后的人發現密道,更不能讓他們知道九龍玉佩和暗衛名冊的下落。
第二天一早,宮女送來早飯——一碗稀粥、一碟咸菜,還有一個白面饅頭。蘇微婉拿起饅頭,用指尖捏了捏,果然在饅頭底部摸到了細小的粉末,湊近鼻尖聞了聞,是“曼陀羅花粉”的味道,和柳如煙之前送的桂花糕里的毒一樣。
她不動聲色地將饅頭放在一邊,只喝了粥和咸菜。宮女見她沒吃饅頭,眼神里閃過一絲疑惑,卻沒多問——在她看來,蘇微婉不過是個膽小的庶女,不敢違抗太后的旨意,就算發現饅頭有問題,也不敢聲張。
吃過早飯,蘇微婉按照宮女的吩咐,在殿外的小院里走動。小院很小,只有一棵老槐樹,墻角種著幾株枯草,遠處就是慈寧宮的花園深處,隱約能看到幾個侍衛在巡邏。她一邊走,一邊觀察周圍的環境,忽然注意到老槐樹下有個掃地的老宮女,正偷偷往她這邊看,眼神里帶著一絲急切。
那老宮女約莫七十多歲,頭發全白了,背也駝了,手里的掃帚都快握不住了。蘇微婉心里一動,故意走到老宮女身邊,假裝看墻角的枯草:“嬤嬤,這草都枯了,怎么不除了?”
老宮女壓低聲音,快速說道:“姑娘是碎玉軒來的?陳嬤嬤讓老奴給您帶句話,‘梅樹底的名冊已妥,宮宴前別輕舉妄動,密道在床底,需等子時侍衛換班才能走’。”說完,她又假裝咳嗽了幾聲,拿起掃帚慢慢走遠了。
蘇微婉心里松了口氣——是陳蘭派來的人!老宮女的話不僅確認了名冊安全,還告訴了她走密道的最佳時機,看來陳蘭雖然重傷,卻還在暗中幫她。
接下來的幾天,蘇微婉一邊假裝順從,一邊暗中觀察。她發現監視她的宮女每天午時都會去前殿領飯,子時會有侍衛換班,換班的間隙有半柱香的時間,是走密道的最佳時機。而太后似乎也沒再進一步試探,只是偶爾派柳氏來“探望”,實則是想逼問九龍玉佩的下落。
第五天午時,柳氏果然來了。她穿著一身石青色的褙子,頭上插著支赤金步搖,身后跟著兩個丫鬟,一進偏殿就四處打量,像是在找什么。
“微婉,你在這偏殿住得還習慣嗎?”柳氏坐在唯一的椅子上,語氣帶著假惺惺的關切,“太后娘娘也是為了你好,讓你在這清凈地方好好反省,別總想著惹事。”
蘇微婉站在一旁,語氣平靜:“多謝母親關心,女兒住得很好。不知母親今日來,有何要事?”
“也沒什么要事。”柳氏端起宮女送來的茶,輕輕吹了吹,“就是聽說你在別院里拿到了件‘好東西’,想問問你,那東西現在在哪?你要是識相,就把它交出來,母親還能在太后面前幫你說幾句好話,讓你早點離開這偏殿。”
蘇微婉心里冷笑——柳氏說的“好東西”,就是九龍玉佩。她故意裝作不懂:“母親說的是什么東西?女兒在別院里沒拿到什么好東西,倒是母親送的那些衣裳和首飾,女兒一直好好收著,沒敢弄丟。”
柳氏臉色一沉,放下茶杯:“你別跟我裝糊涂!我知道你拿到了先帝的九龍玉佩!那東西不是你能碰的,你快交出來,不然不僅你會死,連相府都會被你連累!”
“母親這話可就冤枉女兒了。”蘇微婉往前走了一步,眼神里帶著一絲鋒芒,“女兒連梅園殿都沒去過,怎么會拿到九龍玉佩?倒是母親,當年害死我生母,又在別院里派柳如煙下毒,現在又來逼問我,母親就不怕我把這些事都告訴太后嗎?”
柳氏沒想到蘇微婉敢跟她頂嘴,還提及害死柳姨娘的事,臉色瞬間變得慘白:“你……你胡說什么!你生母是急病去世的,跟我沒關系!柳如煙下毒也是她自己的主意,跟我無關!”
“是不是無關,母親心里清楚。”蘇微婉逼近一步,聲音壓低,“我生母當年留下了一封書信,里面寫了母親和太后勾結的事,還有母親害死她的證據。若是這封信落到太后手里,母親覺得,太后還會護著你嗎?”
柳氏嚇得渾身發抖,手里的帕子都掉在了地上:“你……你真的有那封信?”
“當然有。”蘇微婉故意撒謊,她知道柳氏膽小怕事,只要捏住她的把柄,就能讓她不敢再逼問,“母親若是再逼我,我就把信交給太后,到時候母親和相府,都別想好過。”
柳氏看著蘇微婉堅定的眼神,知道她不是在說謊,只能咬著牙說:“好,我不逼你!但你記住,別以為有那封信就能保住自己,太后的手段你還沒見識過,你遲早會栽在她手里!”說完,她站起身,帶著丫鬟匆匆離開了。
柳氏走后,蘇微婉松了口氣——這招果然管用,柳氏暫時不敢再逼問了,她也能安心準備走密道聯系太子。
終于等到子時,殿外傳來侍衛換班的腳步聲。蘇微婉快速將床推到一邊,撬開床底的地磚——下面果然有個黑漆漆的密道入口,一股潮濕的霉味撲面而來。她拿出提前準備好的火折子,點亮后鉆進密道。
密道很窄,只能容一個人彎腰通過,墻壁上布滿了青苔,腳下的泥土很滑。蘇微婉小心翼翼地往前走,大約走了一炷香的時間,前方忽然出現一絲光亮,還傳來輕微的說話聲。
她屏住呼吸,悄悄靠近光亮處——是太子蕭景淵的侍衛!兩個侍衛正站在密道出口處,手里拿著刀,警惕地看著四周。
“你們是太子殿下的人嗎?”蘇微婉輕聲問道,手里緊緊攥著陳蘭給的暗衛令牌。
侍衛轉過身,看到蘇微婉,眼神里滿是警惕:“你是誰?怎么會從這條密道里出來?”
蘇微婉拿出令牌,遞給侍衛:“我是碎玉軒的更衣蘇微婉,這是先帝暗衛的統領令牌,是陳蘭嬤嬤讓我來見太子殿下的,有要事相商。”
侍衛接過令牌,仔細看了看,確認是真的,才放下刀:“姑娘跟我們來,太子殿下正在書房等您。”
蘇微婉跟著侍衛走出密道,發現已經到了東宮的后花園。夜色中的東宮很靜,只有書房還亮著燈,隱約能看到一個年輕男子的身影在窗前踱步——正是太子蕭景淵。
侍衛領著蘇微婉走進書房,蕭景淵轉過身,蘇微婉才看清他的模樣——他約莫十**歲,面容俊朗,眼神銳利,穿著一身月白色的錦袍,雖年輕,卻透著一股帝王的威嚴。
“草民蘇微婉,見過太子殿下。”蘇微婉屈膝行禮。
蕭景淵擺擺手,示意她起身:“姑娘不必多禮。陳嬤嬤已經跟孤說過你的事,你找孤,是為了九龍玉佩和宮宴的事?”
“是。”蘇微婉點點頭,“草民已經拿到九龍玉佩和先帝的遺詔,還有暗衛名冊。三日后的宮宴,太后和靖王肯定會發難,草民想請太子殿下在宮宴上拿出遺詔,揭露太后和靖王的陰謀,奪回屬于殿下的權力。”
蕭景淵的眼神變得凝重:“孤知道,只是太后現在把持朝政,靖王手握兵權,孤身邊的人大多是太后的眼線,宮宴上怕是很難動手。而且,孤聽說太后把你軟禁在慈寧宮,就是想借你引出暗衛,一網打盡。”
蘇微婉心里一沉——太后果然沒那么簡單!她剛要再說什么,書房外忽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侍衛沖進來說:“殿下,不好了!太后的人發現密道了,正在往東宮這邊來!”
蕭景淵臉色一變,對蘇微婉說:“你快從密道回去!孤會想辦法拖延太后的人,你回去后一定要小心,別讓太后發現玉佩和遺詔!宮宴上,孤會想辦法聯系你!”
蘇微婉點點頭,轉身鉆進密道。她剛走回密道一半,就聽到身后傳來侍衛的呼喊聲和刀劍碰撞的聲音——太后的人已經到東宮了!
她加快腳步,終于在太后的人找到密道前回到了偏殿,快速將地磚蓋好,把床推回原位。剛做完這一切,殿門就被撞開,監視她的宮女帶著幾個侍衛沖了進來,四處搜查。
“蘇更衣,你剛才在干什么?”宮女的眼神里滿是懷疑,“我們聽到殿內有動靜,是不是有外人來過?”
蘇微婉假裝剛被吵醒,揉著眼睛說:“姐姐說什么?我剛才一直在睡覺,沒聽到什么動靜啊。許是風吹動窗戶發出的聲音吧。”
侍衛搜查了一遍,沒發現異常,只能不甘心地離開了。蘇微婉坐在床上,心臟還在砰砰直跳——剛才太危險了,差點就被發現了!
就在這時,她忽然注意到枕頭下有一張紙條,是剛才鉆進密道前沒見過的。她拿起紙條,借著窗外的微光一看,上面寫著一行陌生的字跡:“宮宴當日,暗衛會被引去梅園殿,實為太后與靖王設下的陷阱,慎行。”
蘇微婉的心臟驟然縮緊——這是誰寫的?是太后的人,還是靖王的人?或是其他隱藏在暗處的勢力?太后和靖王竟然聯手設下陷阱,想除掉暗衛?
夜色更深了,偏殿內的寒風更冷,蘇微婉握著紙條,心里滿是疑問和擔憂。她知道,三日后的宮宴,不僅是揭露陰謀、為母親和梅香報仇的時機,更是一場生死陷阱。而她,不僅要保護好自己和九龍玉佩,還要想辦法提醒陳蘭和暗衛,避開陷阱。
只是,她不知道,寫下這張紙條的人,到底是敵是友。這場圍繞著權力、復仇和真相的棋局,已經越來越復雜,而她,也即將踏入最危險的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