鄒虎瞪大了眸子。
三百人?
狗屁的三百人!
這條長龍,這森然的陣勢,這連綿不絕的火把……
這他娘的,少說也有四百之眾!
一股寒氣從鄒虎的腳底板直沖天靈蓋,讓他那門板似的魁梧身軀都忍不住微微顫抖。
全完了!
以一百對四百,還是在這種天寒地凍的鬼天氣里,正面硬撼,無異于以卵擊石!
伏擊?拿什么伏擊!
就憑入口那十張弓?
射完一輪,人家就能用人命把這山坳給填平了!
“少爺!”鄒虎的聲音里透著一股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絕望。
“我們中計了!”
他猛地轉頭,眼中滿是血絲,死死盯著沈澤。
可沈澤的臉上,沒有半分驚慌。
“噤聲。”
“慌什么。”
他依舊半跪在雪地里,眼神平靜,那雙眸子反射著遠處跳躍的火光,閃爍著一種名為興奮的幽芒。
鄒虎被這兩個字噎得一口氣險些沒上來。
不慌?
怎么可能不慌!
他壓低身子,手腳并用地在山坳入口附近摸索了一圈,一顆心直往下沉。
這山坳的地形,入口寬闊,腹地平坦,根本無險可守!
一旦被敵人沖進來,他們這一百來號人,就是甕中之鱉,除了被屠戮殆盡,再無第二種可能!
“少爺!地形對我們不利!”
鄒虎急得滿頭大汗。
熱氣蒸騰,瞬間又在眉毛胡子上凝結成冰霜。
“我們撤吧!趁他們還沒發現!”
沈澤緩緩搖頭,目光一刻也未曾離開那條越來越近的火龍。
“撤?往哪撤?這漫天大雪,我們能跑多遠?不出十里,就會被他們追上,到時候,連個像樣的墳地都找不到。”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殘酷的弧度。
“對付一群老卒,自然要用非常的手段。”
話音未落,沈澤已然動了!
他將手中的硬弓遞給身旁的一名弓手,整個人悄無聲息地從巨石后滑出,融入了無邊的風雪與黑暗之中。
“你,在此留守,約束好隊伍,沒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許妄動!”
冰冷的話語,順著風雪飄進鄒虎的耳朵里。
鄒虎大驚失色,剛想開口呼喊,沈澤的身影卻已徹底消失不見。
他竟是獨自一人,摸向了那四百多人的敵陣!
風雪是最好的掩護。
沈澤的身法,比最狡猾的狐貍還要輕盈,比最耐心的餓狼還要沉靜。
他身上的白色斗篷與雪地融為一體,呼吸悠長而平穩,沒有帶起一絲多余的白霧。
很快,他便潛行到了距離那支隊伍不足五十步的側翼山坡上。
借著一叢枯死的灌木,他冷冷地觀察著這支所謂的流寇。
一看之下,沈澤心中已然有了底。
烏合之眾!
這支隊伍,看似人多勢眾,實則外強中干!
走在隊伍外圍和后方的,十有**都是被裹挾的流民。
他們身上只穿著單薄的破爛衣衫,許多人連像樣的兵器都沒有,只拿著一根木棍。
刺骨的寒風中,他們一個個凍得嘴唇發紫,身體蜷縮,腳步虛浮,純粹是靠著一股求生的本能,機械地跟著前方的火把挪動。
這些人,根本算不上戰力!
真正的威脅,在隊伍的最中央!
那里,燃著幾盆巨大的篝火,被眾人簇擁著前行。
篝火旁,圍坐著大約八十多名弓手,還有三十來個身披甲胄的悍匪!
那甲,雖大多破舊不堪,不是缺了肩甲就是少了護心鏡。
但在這種亂世,有一領皮甲護身,已是精銳的象征!
他們一個個神情倨傲,一邊烤火,一邊大口撕咬著懷里的肉干。
與周圍那些凍得像鵪鶉一樣的流民,形成了鮮明對比。
這才是這支隊伍的核心!
蛇無頭不行,鳥無頭不飛!
斬其首,則余者自潰!
沈澤的目光如刀,緩緩掃過周圍的地形,一個大膽而瘋狂的計劃,在他腦中瞬間成型!
他沒有絲毫停留,再次悄無聲息地退去,如鬼魅般原路返回。
山坳內,死一般的寂靜。
寒冷是此刻唯一的主題。
一百多號山匪蜷縮在雪地里,刺骨的寒意仿佛要滲透進骨髓。
不少人握著兵器的手指已經凍得僵硬,連知覺都快要失去。
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地盯著山坳入口的方向,那里是他們唯一的希望所在。
大當家,怎么還不回來?
敵人,可越來越近了啊!
就在眾人心中焦躁不安,幾乎要被恐懼吞噬之時——
一道身影,逆著風雪,從黑暗中緩緩走出。
是沈澤!
他回來了!
所有人的精神為之一振!
“大當家!”
孫侯連滾帶爬地迎了上去,聲音都在顫抖。
沈澤的面色沉靜如水,看不出絲毫波瀾。
他只是抬手,制止了眾人的騷動。
他的目光,掃過一張張凍得發青,寫滿恐懼的臉龐。
他知道,此時此刻,任何復雜的戰術布置都是空談。
他需要做的,只有一件事!
點燃他們心中,那即將熄滅的火焰!
“待會兒,沖鋒之時。”
沈澤的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入每一個人耳中。
字字如金石落地,鏗鏘有力!
“我會沖在最前面!”
僅僅一句話!
在所有山匪的腦海中轟然炸響!
胸中那股恐懼,瞬間被一股滾燙擊得粉碎!
大當家,要親自帶頭沖鋒!
這是何等的膽魄!
何等的擔當!
那句。
“退者,殺無赦”。
“我打頭陣”。
交織在一起。
跟著這樣的大當家,便是死了,又何妨!
“愿隨大當家死戰!”
不知是誰第一個吼出聲來。
“死戰!”
“殺!”
壓抑的嘶吼聲此起彼伏,一百多號人眼中的恐懼與迷茫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狼一般的兇狠與狂熱!
沈澤滿意地點了點頭,他要的就是這股氣!
他再次轉身,望向遠處那已近在咫尺的火龍,目光鎖定在了隊伍中央,那幾盆最明亮的篝火!
他緩緩從背后取下那張十力的硬胎弓,動作行云流水,沒有一絲煙火氣。
抽箭,搭弦,拉弓如滿月!
整個動作,一氣呵成!
“嗡——”
弓弦震顫,發出一聲沉悶的咆哮,仿佛連風雪都被這股力量撕開了一道裂口!
一支狼牙箭,裹挾著沈澤那恐怖的臂力,化作一道死亡的黑線,無聲無息地穿過近百步的距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