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承祖狠狠地喘了一口氣,強行壓下心中的驚駭。
他就不信!
那沈澤再厲害,也只是一個人!
這鄔堡之上,剩下的那些鄉勇,總不能個個都像他一樣,是怪物吧?!
楊承祖目光掃過身后,最終定格在那兩百名披甲執銳的老卒身上。
這是他的家底,是他在這亂世中安身立命的本錢!
往日里,不到將流民消耗殆盡,他是絕不會動用這支力量的。
可今日……
楊承祖的喉結滾動了一下,心中天人交戰。
直覺告訴他,再拖下去,必生大變!
“傳我將令!”他的聲音嘶啞,帶著一絲不易察的顫抖。
“派兩百老卒上去!給老子壓上去!”
“將軍?!”身旁的親兵隊長大驚失色,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
“現在就上?那些流民還能再沖兩波……”
話音未落,一道腥風撲面而來!
“啪——!”
楊承祖手中的馬鞭,狠狠抽在了親兵隊長的臉上。
“你的耳朵聾了嗎?!”楊承祖雙目赤紅,狀若瘋虎。
“老子說!讓他們上,聽不懂人話嗎?!”
親兵隊長捂著臉,驚懼地看著自家將軍扭曲的面孔,心中翻江倒海。
將軍一定是瘋了!
對面不過是一群泥腿子組成的鄉勇,就算有個神射手,何至于此?
這么早就把老卒壓上去,就算贏了,也是慘勝!
這不合常理!
但他不敢再質疑,那雙要吃人的眼睛,讓他毫不懷疑自己再多說一個字,腦袋就會搬家。
“是!末將遵命!”
他撥轉馬頭,倉皇地奔向后隊,將那道令人費解的將令傳了下去。
片刻之后,沉悶的腳步聲響起。
在無數流民的身后,兩百名衣甲各異,但目光同樣兇悍的老卒,默不作聲地加入了戰場。
他們熟練地避開地上的尸體,手中的兵刃在冬日的陽光下,反射著森冷的光。
他們的加入,瞬間改變了戰場的態勢!
流民們畏懼箭矢,畏懼滾木擂石,但這些老卒卻如履平地!
他們三五成群,用盾牌護住頭頂,精準地卡在弓箭射擊的死角,轉眼間便已摸到了墻根下的梯子旁!
土坡之上,楊承祖死死地盯著墻垛上那道挺拔的身影。
沈澤!
他甚至沒去看那些已經開始攀爬的老卒,他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沈澤身上!
他怕那個男人,再做出什么匪夷所思的舉動!
楊承祖心中已經打定了主意,這是他最后的賭注!
這兩百老卒,若是還拿不下這小小的鄔堡,他立刻就走!
毫不猶豫!
這個鬼地方,這個姓沈的男人,太過邪門!
墻垛上,局勢急轉直下!
“啊——!”
一聲慘叫,一名鄉勇被率先爬上來的老卒一刀捅穿了胸膛,鮮血噴了同伴一臉!
這些鄉勇,對付同樣是烏合之眾的流民尚可。
可一旦對上這些在死人堆里爬出來的老卒,差距便顯露無疑!
劈砍、格擋、閃避……
鄉勇們的動作在老卒眼中,破綻百出,如同三歲孩童!
不過短短一炷香的時間,墻頭上便已倒下了十幾具鄉勇的尸體,防線被撕開數個缺口,岌岌可危!
“哈哈!成了!”
楊承祖見狀,緊繃的神經終于松弛下來,臉上露出一抹病態的狂喜。
他轉過頭,想對身旁的親兵說兩句笑話,緩和一下氣氛。
可他看到的,卻是親兵隊長那張寫滿了驚駭與難以置信的臉。
一雙眼珠子瞪得滾圓,直勾勾地望著戰場,仿佛白日見鬼!
楊承祖心中咯噔一下!
他猛然回頭!
只一眼,他全身的血液,瞬間凝固了!
他派出的那兩百老卒的隊伍中,不知何時,竟爆開了一團又一團的血霧!
鮮血橫飛!
殘肢斷臂!
一道魁梧如鐵塔般的身影,手持一柄寒光閃閃的關刀,正以一種不講道理的蠻橫姿態,在他那兩百精銳老卒的陣中,來回沖殺!
鄒虎!
那柄門板似的關刀在他手中,仿佛沒有重量!
每一次揮舞,都帶起一片凄厲的鬼哭狼嚎!
刀光過處,便是殘肢斷臂,血肉橫飛!
盾牌、皮甲,在那恐怖的刀鋒面前,脆弱得如同紙糊的一般!
他一個人,就是一道無法逾越的防線!
他一個人,沖垮了一支兩百人的軍隊!
而在鄒虎的身后,八名同樣身材高大的鄉勇,手持長槍,結成一個簡單的槍陣,步步為營,緊隨其后。
他們不與老卒纏斗,只是精準地,將長槍刺入那些被鄒虎沖亂了陣腳,露出破綻的老卒的喉嚨胸膛!
收割!
“撤!快撤啊!”
“是魔鬼!他是魔鬼!”
老卒們終于崩潰了!
他們的兇悍,他們的經驗,在這頭人形兇獸面前,顯得如此可笑!
死亡的恐懼徹底擊垮了他們的意志,只剩下不到百人,連滾帶爬地掉頭逃竄,恨不得爹娘多生兩條腿!
土坡之上,楊承祖僵在馬上,嘴巴無意識地張著,只剩下一具空殼。
一個人沖垮了兩百老卒?!
這到底是什么怪物?!
片刻之后,臨時搭建的帥帳內。
“一群廢物!”
楊承祖歇斯底里地咆哮著,將案幾上的所有東西都掃落在地,陶瓷的碎裂聲不絕于耳。
“兩百個在死人堆里打過滾的老卒!被人家九個人追著屁股砍!你們的刀是拿來切豆腐的嗎?!啊?!”
帳下,十幾個親兵和僥幸逃回來的老卒隊長,一個個噤若寒蟬,頭垂得幾乎要埋進胸口里,連大氣都不敢喘一口。
楊承祖痛罵了足足半個時辰,直到罵得口干舌燥,才喘著粗氣,揮了揮手。
“都給老子滾出去!”
眾人如蒙大赦,連滾帶爬地退出了帥帳。
親兵隊長最后一個走,猶豫了一下,又返身走了進來,小心翼翼地捧上一碗水。
“將軍,我們接下來該怎么辦?”
楊承祖一把奪過水碗,一飲而盡,胸中的煩躁卻絲毫未減。
“怎么辦?我怎么知道怎么辦!”他一屁股坐倒在椅子上,只覺得頭痛欲裂。
“大帥已經帶大軍啟程了,指明了要從咱們這條路過!咱們要是不能在他到之前,把這顆釘子拔了,你我的人頭,都得被他掛在旗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