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澤的目光越過馬頭,淡淡一掃。
馬隊之后,四十名身披重甲的步卒手持長牌大刀。
再后面,是三百名手持長槍木矛的民兵。
他們臉上的悍勇,在沈澤的目光掃過時,不約而同地挺直了胸膛。
“你留下。”沈澤的聲音沒有絲毫溫度。
“引領(lǐng)步兵與民壯,在此靜候。待官軍營地方向火光沖天,便是信號。”
“喏!”孫侯重重點(diǎn)頭。
沈澤不再多言,只是輕輕一夾馬腹。
身后,六十騎如臂使指,化作六十道緊隨其后的鬼影,瞬間消失在堡門外的黑暗里。
馬蹄踏在凍土上發(fā)出沉悶的噗噗聲。
馬隊借著夜色掩護(hù),悄然繞過官軍大營的側(cè)翼,朝著另一個方向疾馳。
鄒虎催馬緊跟在沈澤身后半個馬身的位置。
“主公,可是要去剁了那姓徐的狗官?”
他這一問,身后的一眾精騎頓時騷動起來。
不少人已經(jīng)下意識地握緊了手中的兵刃,眼神中充滿了嗜血的渴望。
白日里那姓徐的囂張嘴臉,早已讓他們憋了一肚子的火!
“不是。”
“我們?nèi)⒘_汝才。”
此言一出,所有人的動作都在瞬間僵住,馬速都為之一滯。
殺羅汝才?!
那可是擁兵十萬的巨寇!
他們才六十騎啊!這不是去送死嗎?!
一瞬間,剛剛還高漲的戰(zhàn)意與煞氣,被恐懼沖刷。
“主公……”鄒虎的聲音都變了調(diào)。
“羅汝才,他可是有十萬大軍啊!”
“六十騎,夠了。”
沈澤頭也未回,語氣篤定。
“沒錯!”隊伍中,一個沉穩(wěn)的聲音響起,正是劉飛。
“主公說夠了,那就一定夠了!”
沈澤側(cè)目,贊許地看了劉飛一眼。
關(guān)鍵時刻,就需要這樣無條件信任的骨干來穩(wěn)定軍心。
他放緩馬速,讓身后的騎士能清晰地聽到他的每一句話。
“你們以為是六十對十萬?”
“錯了!”
“流寇久饑,夜間多患雀蒙眼,暗夜之中與瞎子無異!”
“羅汝才也罷,那姓徐的官軍也好,他們都以為我今夜的目標(biāo)是官軍大營。誰能想到,我們的刀,會捅向誰也想不到的地方?”
“此戰(zhàn),打的就是一個出其不意!”
“一炷香后,隨我沖進(jìn)大營,不必戀戰(zhàn),不必殺敵,只管放火!將你們手中所有的火油、火把,扔向任何一個能點(diǎn)燃的地方!同時放聲大喊——”
“羅汝才死了!”
“記住,我們要的不是殺傷,是混亂!是恐慌!讓那十萬流寇,變成十萬沒頭蒼蠅!而我,會親自為你們斬下羅汝才的頭顱!”
一番話,瞬間注入了所有騎士的心中!
原來如此!
心中的恐懼瞬間被一種更為熾熱的情緒所取代。
此戰(zhàn),可打!
所有人的眼中再次燃起熊熊戰(zhàn)意。
沈澤感受著身后氣勢的變化,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他猛地一提馬韁,將那柄沉重的青龍偃月刀從得勝鉤上取下。
“跟緊了!只管向前沖!”
話音未落,他雙腿猛地一夾,胯下黑馬發(fā)出一聲嘶鳴,朝著遠(yuǎn)處流寇大營的方向狂飆而去!
“殺!”
六十騎齊聲怒吼,聲震四野!
此時,他們距離流寇大營已不足一里。
大營外圍,幾個負(fù)責(zé)警戒的流寇哨兵正靠著柵欄打盹。
他們常年食不果腹,營養(yǎng)匱乏,一到夜晚便雙眼模糊,看什么都是一片昏黑。
遠(yuǎn)方傳來的悶雷般的馬蹄聲,在他們聽來,不過是夜風(fēng)的呼嘯。
他們根本沒有發(fā)現(xiàn),死神已然降臨。
“轟隆——”
沈澤一馬當(dāng)先,狠狠撞碎了簡陋的營寨木門!
身后六十騎,咆哮著涌入大營!
幾乎在同一時間,羅汝才的中軍大帳內(nèi)。
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將他從女人的肚皮上驚得彈了起來。
他幾乎是本能地從枕下抽出長刀,滿臉驚怒。
“怎么回事?!”
帳簾被猛地掀開,一名親兵連滾帶爬地沖了進(jìn)來。
“大王!不好了!敵襲啊!”
羅汝才順著親兵身后望去,瞳孔驟然收縮成針尖大小!
只見帳外,已是一片火海!
無數(shù)火把被投擲進(jìn)營帳、草料堆,火借風(fēng)勢,瞬間燃起滔天大火!
更讓他心膽俱裂的是,不知從何處傳來的,那一聲聲清晰無比的吶喊。
“羅汝才死了!”
“羅汝才死了!大王被官軍殺了!”
“兄弟們,快逃啊!”
軍心,在這一瞬間徹底崩了!
羅汝才的腦子嗡的一聲,一片空白。
直至一道帶著彎月弧度的刀光,在營外火光中一閃而過,瞬間將十幾名試圖抵抗的流寇連人帶刀劈成兩半。
那股死亡的寒意才讓他猛然驚醒!
“備馬!快備馬!”羅汝才發(fā)出一聲歇斯底里的咆哮。
“親衛(wèi)營!都給老子集結(jié)!”
“向官軍大營突圍!快!向官軍大營跑!”
老子就是最大的錢袋子!
官軍絕對不會眼睜睜看著老子死在這里!
大營不遠(yuǎn)處,他最精銳的親衛(wèi)營也已亂作一團(tuán)。
百余名同樣驚慌失措的親兵,下意識地朝著他們大王的方向匯攏,翻身上馬。
羅汝才猛地回頭,眼角余光瞥見那道帶著彎月弧度的偃月刀,似乎轉(zhuǎn)向了別的方向。
就是現(xiàn)在!
“殺出去!沖向官軍大營!!”
他聲嘶力竭地怒吼,雙腿狠狠一夾馬腹,領(lǐng)著那百余騎親兵,朝著官軍大營的方向狂飆而去!
……
與此同時,官軍大營。
沖天的火光將半邊天都映成了橘紅色。
那股灼熱的氣浪,即便隔著數(shù)里地,依舊撲面而來。
“怎么回事?!發(fā)生什么事了?!”
中軍大帳內(nèi),徐虎一邊手忙腳亂地往身上套著冰冷的甲胄,一邊厲聲喝問。
然而,他身旁的趙宇卻紋絲不動,一雙眼睛死死盯著流寇大營的方向。
“趙先生!”徐虎又急又怒,一把抓住他的胳膊。
“到底怎么回事!啞巴了?!”
趙宇的身子猛地一顫。
“沈……沈澤……”
“什么沈澤?!”徐虎沒好氣地低吼。
“是他。”趙宇的嘴唇哆嗦著。
“他真的帶著那幾十騎,把羅汝才十萬人的大營給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