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看!狀元公的隊伍朝這邊來了!”
“天爺!真是好大的排場!”
濟世堂里幾個正在等候問診的病人,都按捺不住好奇,紛紛涌到門口,踮著腳尖向外張望。
就連見慣世面的洪大夫,也忍不住捋著雪白的長須,感嘆道。
“不知是哪家的麒麟兒,真是光耀門楣,祖上積德啊!這般風光,怕是要羨煞滿京城的父母了。”
菱辭本不欲湊這熱鬧,更不想看見那對男女得意忘形的嘴臉,打算等這喧鬧的隊伍過去再離開。
她甚至微微側(cè)身,準備避到藥柜后稍待片刻。
然而,世事往往不遂人愿。
那支披紅掛彩、鑼鼓喧天的隊伍,在無數(shù)人的簇擁下,竟拐進了東升街,朝著濟世堂的方向緩緩行來!
菱辭蹙了蹙眉,下意識地又往后退了一步,背對著門口,不看外面。
魏鳶被擠在人群中,目光卻精準地捕捉到了濟世堂里,那個背對著街道的、穿著月白軟煙羅裙的身影!
只一眼!那熟悉的、讓她恨得牙癢的側(cè)影線條,那件肖愈曾隨口贊過“清雅”的衣裳顏色,像一根燒紅的針,狠狠扎進了魏鳶的眼球!
一股邪火騰地竄上魏鳶的頭頂!
賤人,阿愈今晨出門時根本沒叫她,她竟敢自己不知廉恥地追到這里來!
還特意穿著這件衣裳,她什么意思?是想在這萬眾矚目的時刻,提醒阿愈她的存在嗎?
是想在眾目睽睽之下,暗示她才是肖愈明媒正娶的妻嗎?
休想!這狀元郎的萬丈榮光,只能是她魏鳶的!
菱辭這個賤人,只配在角落里爛掉!
就在肖愈策馬行至濟世堂正前方,距離門口不過數(shù)丈之遙時。
“啊——!”
一聲凄婉柔弱的尖叫聲,陡然從人群中響起。
只見魏鳶死死捂住自己的心口,纖細的身子如同狂風中的弱柳,劇烈地顫抖著。
馬背上的肖愈看到魏鳶那慘白的臉和搖搖欲墜的姿態(tài),在萬眾矚目之下翻身下馬,沖到魏鳶身邊。
長臂一伸,穩(wěn)穩(wěn)地扶住了她即將軟倒的身子!
“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肖愈的聲音充滿了焦灼,眼神里滿是心疼和擔憂。
這一幕,如同在滾油里潑了一瓢冷水!
“天爺!狀元郎下馬了!”
“他抱的是誰?那女子是誰?”
“還能是誰?沒見狀元公那般擔憂,肯定是狀元夫人啊!”
“狀元夫人身子不適?瞧狀元公那緊張的樣子……嘖嘖,真是情深意重!”
“想不到狀元郎不僅才學好,還是個如此疼惜娘子的癡情種!”
人群瞬間炸開了鍋!所有的目光,原本聚焦在狀元郎身上的目光,此刻都帶著無比的驚奇和艷羨,牢牢鎖定在魏鳶身上。
李氏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驚得目瞪口呆,隨即一股惱怒涌上心頭!
她擠上前,手指狠狠掐在魏鳶的手臂上,用力往外拉扯,壓低聲音地斥道。
“作死的蹄子!你發(fā)什么瘋?還不快給我站好,離愈兒遠點!”
出門前她盤算得好好的,要趁著今日這千載難逢的機會,好好相看幾家高門貴女,為兒子將來納幾房出身高貴的妾室鋪路。
魏鳶這個破落戶出身的農(nóng)戶之女,怎配在如此重要的場合,以這種姿態(tài)霸占著兒子,壞了她的好事!
然而,任憑李氏如何用力拉扯、暗中掐擰,魏鳶那看似柔弱無骨的身體,此刻卻像是牢牢焊在了肖愈身上!
李氏氣得眼前發(fā)黑。
“洪大夫!您快看!”濟世堂門口,一個離得近的藥童好奇地打量著外面的情形。
洪大夫早就被門口的動靜吸引了全部注意力。他瞇起昏花的老眼,努力辨認著那被狀元郎摟在懷里的女子。
“哎呦!這、這……”洪大夫猛地倒抽一口冷氣,布滿皺紋的臉上寫滿了震驚和難以置信!
他下意識地轉(zhuǎn)頭,看向一直背對著門口微微側(cè)身的菱辭。
“夫人!您快看!那……那不是您府上的魏娘子嗎?”洪大夫的聲音因為驚駭而有些發(fā)顫,他指著外面,“還有那位狀元公,老朽沒眼花吧?那不是、不是您家相公嗎?”
菱辭曾帶著肖愈來過幾次濟世堂,雖然次數(shù)不多,但那年輕俊朗的相貌他記得清清楚楚。
至于魏鳶,更是常客,菱辭帶她多次來診治咳疾。
他一直以為,菱辭是這家的主母,肖愈是男主人,魏鳶是菱辭體恤、出錢出力救治的大嫂!
可眼前這光天化日、眾目睽睽之下……身為“小叔子”的狀元公,竟然如此親密地摟抱著自己的“嫂嫂”?
這成何體統(tǒng)!
他瞬間恍然大悟。
難怪!難怪這位夫人今日突然來停藥!難怪她特意叮囑,日后府上無論誰來買藥都說不必再理會!
狀元公?呸!做出這等污糟事,就算中了狀元,也上不得臺面!洪大夫看向店內(nèi)菱辭的目光充滿了同情和憤慨。
菱辭本不欲理會外面的鬧劇,只想等這令人作嘔的一幕過去。
然而洪大夫那聲壓抑不住的驚呼,讓菱辭下意識轉(zhuǎn)過身。
目光,就這樣毫無預兆地與肖愈,撞個正著。
“阿……”肖愈幾乎是脫口而出,聲音里帶著一絲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錯愕,但終究沒有喚出菱辭的名字。
他萬萬沒想到,菱辭會出現(xiàn)在這里,而且是在這樣一個瞬間!
今天的菱辭,一身素雅衣裙,未施粉黛,淡漠地站在那里,與周圍那些濃妝艷抹、爭相目睹狀元風采的女子截然不同。竟有種……洗盡鉛華的清麗。
肖愈向來自詡清高,看不上艷俗之物,此刻竟覺得此時的菱辭格外順眼,像是有什么東西輕輕撥動了他的心弦。
那原本緊緊摟在魏鳶肩頭的手臂,竟神經(jīng)質(zhì)地松動了一下。
菱辭心中冷笑。真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從前在魏鳶面前,他對自己連一個多余的眼神都吝嗇給予。
如今要跟他撕破臉了,他下意識的反應竟然是……心虛?
呵,男人,你的名字叫賤骨頭。
菱辭的唇角,緩緩勾起一抹極淡、極冷,卻又帶著無盡嘲諷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