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氣的窗戶被鎖起來。
窗口從明亮一點點變得灰暗,已經是最后一天了。
姜宜慢慢垂下眼睫,她覺得悶,心里壓得喘不過氣,像是要窒息一般。
她不吃不喝一直守著封死的窗口,終于視線完全暗了下去,她俯首將額頭貼上去,堅硬的木頭支撐著她疲憊的身體。
門口傳來鎖孔轉動的聲音,姜宜猛地睜開眼,轉過身后背貼著窗,驚懼地喊道:“別進來,出去!”
但門外的人顯然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姜宜早就縮到了角落,瞳孔擴大緊張地看著他,后背貼著冰冷的墻壁,嘴唇張合:“你別過來……”
她的衣裙首飾早被換過了,能傷人的東西都收走了,屋里更是空蕩,身上沒有瓷器尖厲的東西防身,下意識瞥了眼床榻。
蕭則面色陰沉,目光落在她身上,命令道:“過來。”
姜宜的唇幾乎抿成一條直線,移開視線,半晌也沒挪動腳步。
蕭則知道她為什么不吃不喝,隱隱有些不悅,見她這副模樣徹底沒了耐心。
姜宜垂著頭,聽到他靠近的腳步聲,每一步都想是踩在她心上,讓她呼吸短促,有些喘不過氣了,
她緊緊攥著拳頭,指甲嵌進掌心,也沒覺出疼痛,反而越發緊張。
最后的期限已經到了。
他會把自己賣到哪里去?
蕭則在她面前停下,俯視這面前垂頭瑟縮的人,注意到她微微顫抖的肩,伸手把她的手拽出來,掰開她攥緊的拳頭。
掌心一排的月牙印,中間的兩個深月牙已經見紅了。
他是想羞辱她,欺負她,讓她后悔。
但他還沒做什么,怎么嚇成這樣。
姜宜心跳一下快過一下,被碰到皮膚像是燒起來一樣難受,她想用力甩開對方,想用最激烈惡毒的語言辱罵。
可是,她的嘴巴像是被封住,發不出絲毫聲音。
她盯著自己的腳尖,輕易地被對方拖著走,在桌前坐下。
姜宜沒抬過頭,余光中男人掰開她的手,一抹微涼落在掌心,是藥膏。
她才反應過來手心破了,后知后覺地感到疼痛,指尖縮了一下。
“別動。”蕭則握著她腕間的手重了幾分。
是因為要把她賣掉,不能有傷痕,會折損價格嗎。
她膝蓋手臂的淤青傷痕也在變淡,如果這些痕跡消失,她是不是就要被賣掉。
她又要被買到哪里,面對什么樣的人?
姜宜心中悲涼,想不好的事,臉色愈發蒼白,一點血氣也無。
“吃飯。”
手腕被人松開,姜宜指尖微動,還沒來得及拿起筷子,男人為難的聲音響起:“你兩只手都受傷了,不能自已拿筷子。”
蕭則看著她的掌心蹙眉。
姜宜想說自己沒事,她下意識抬手去拿筷子,手剛抬起來,筷子已經被搶走了。
“算了,我受點委屈喂你,最后一次了。”他可不是來伺候人的。
姜宜大腦一片空白,明白這是她的送行飯。
吃完這頓飯,她就要被送到花樓,賣身的地方最值錢……
蕭則端著碗筷舉了一會,見她走身心里多了些不耐煩,厲聲道:“張嘴。”
姜宜嚇得一顫有些僵硬地張開唇瓣,機械地咀嚼過后,木然地咽下去,根本沒能嘗出味道。
蕭則很滿意,也不嫌麻煩一口口喂。
姜宜的眼淚砸在桌沿,順著邊緣滑落,就像她這個人向下墜落直至跌入塵埃。
“很難吃嗎?”怎么還能吃哭了。
蕭則的動作一頓,檢查了一下桌上的飯菜,確定都是合適的口味。
他試了一下,沒覺得難吃,陡然冷了臉色:“你哭什么?”
有什么好哭的,離開梁家明明是該慶祝的大喜事。
在他這里很委屈嗎?
姜宜視線低垂,胸口微微起伏,不敢抽噎出聲。
在梁家因為梁氏討厭她,又是長輩,無論什么理由都可以罰她。
現在這個男人和梁氏一樣討厭她,手里又捏著她的身契,想怎么折磨她都可以,就算鬧出來人命,也沒有會在意她。
梁家不要她,這個世界上她已經沒有家人了。
姜宜悲從中來,一時間哭得更厲害了。
她垂著頭默默落淚,只有肩頭細微的顫動,和桌沿滴落的淚暈在的淚珠,發出細微的聲音。
屋內沉寂下來。
碗筷被放下的聲音格外清楚。
蕭則捧起她的臉,幽暗的眸子寸寸掠過她的眉、眼、唇,沉聲道:“你是我的買回來的人,從頭到腳都是我的,你的眼睛也是我的,不許為別人哭,更不許為梁家的人哭。”
姜宜控制不眼淚,難以忍受地閉上眼睛。
淚珠順著淚痕下滑。
姜宜能感覺到捧著她臉頰的指節微動,迫使她揚起臉,溫暖的唇落在臉頰,有些炙熱的呼吸灑在她的眼睫,帶起一絲癢意。
和他冷漠惡劣的態度不同,落下來的吻極其輕柔一點點下移,捧著她臉頰的手探入發絲深處。
姜宜的唇被撬開,耳邊的呼吸聲變得粗重,環在她腰間的手下移,輕易將她整個人抱起來,雙腿無力在空中晃動。
絲帳翻飛,她躺倒在床榻睜開眼睛,忽然對上那雙幽深的眼眸,往里側摸索的手一頓,擔憂對方看穿自己的計謀。
姜宜眨眨眼,慌亂地錯開視線。
被人捏著下頜掰正臉,對上那雙眼眸,呼吸錯了一拍。
他們離得太近,任何情緒變化都被看在眼里,姜宜手腳發軟,羅裙下擺被撥開。
蕭則見她茫然得瞪大眼睛,俯身親了親她的臉,保證道:“我不做別的。”
姜宜藏在錦被下的手一點點挪動,終于摸索到被藏起來的耳環,穿耳的部分被她掰直,尖頭足以扎穿皮膚,或是刺瞎對方的眼睛。
她一直垂著眼睛,害怕對方看清自己眼底的恨意,生出防備之心,某處被不輕不重地按揉,一絲異樣的酥麻從腰間蔓延變成熱浪,讓她渾身發軟。
姜宜咬著唇,幾乎握不住手里的耳環。
帶著溫度的指腹落到唇瓣,輕柔地撬開她的唇,壓抑的聲音溢出:“嗯啊~”
“……別。”
她說話時嘴唇開合,就像主動含著對方的手指。
對方指腹在她舌尖輕輕戳了戳,姜宜眼眸蔓上一層水光,耳邊是他略帶疑惑的詢問:“不舒服嗎?”
他很熟悉姜宜的身體,語氣里也沒幾分疑問的意思。
如果姜宜沒有為了梁家殺他,或許他們會一直這么親密貼合,很快樂不是嗎。
為什么要拋棄他,選擇別人。
姜宜趁他走神的時機,抓緊了手里的耳環,猛地抬手翻身朝他眼睛里扎,用盡全身力氣壓下去。
蕭則往里偏了一下,尖利的耳針滑過眼尾,刺穿皮肉艷麗的血線蔓延到鬢發,濕潤的血滴冒出來,順著傷口沒入發絲。
細微的涼意過后,才感覺到痛。
他從小到大都沒受過什么傷,直到認識姜宜。
姜宜在耳針扎進去的那刻就退開了,被她磨尖的耳針蒙著一層血紅,蓋住了鋒利的寒光,可惜沒能刺瞎他的眼睛。
她原本是想求生的,至少在對方羞辱她之前。
姜宜是這樣想的。
她到底還是高估了自己的底線,她做不到,她寧愿去死。
姜宜的心跳得很快,她第一次傷人,握著耳針的手都在抖,指尖染上濕潤的血,讓人惡心的腥氣黏膩。
蕭則站起身,眼尾深長的傷口溢出血液,順著他的臉頰慢慢滑到下頜,帶著弧度的血線拉長。
姜宜原本潮紅的臉頰變得慘白,忽然生出幾分畏懼,但她沒有瑟縮地躲開視線,眼睛盯著高大的男人,豁出命道:“你殺了我吧。”
她是很怕死,但也不愿意受這樣的折辱。
姜宜不知從何生出來的勇氣,和她預想的不同,蕭則扯了扯唇角,臉色并沒有什么怒氣,一雙眼睛黑沉沉地掃過來。
“殺了你?姜宜你未免想得太劃算了些。”
他抬手抹得過眼尾的血痕,一陣尖銳的刺痛,指腹的沾上艷麗的血紅,映入眼眸變得陰翳:“過來。”
“把手里的東西給我。”
他不肯殺自己,一定是有些折磨人的手段。
姜宜將耳針攥得更緊了,耳環的棱角壓著掌心的傷口,她像是感覺不到痛。
門口守著的人全都是幫兇。
她慌亂地掃了一眼,往鎖死的窗口退。
外面守著的人很多,只要對方一句地吩咐,她們就會沖進來抓住自己。
蕭則朝她走過來,身影擋住燭光,視線忽地暗下去,配上他臉頰的血痕,和像極了索命的厲鬼:“我不喜歡重復同樣的話,過來、給我。”
他徹底沒了耐心:“霍爭——”
聽到這個名字,姜宜瞬間想起被打暈隨意丟棄的綠蕊。
不,她不能被抓住。
門被推開,姜宜聽到靠近的腳步,和男人冷漠的命令:“抓住她,綁起來!”
姜宜心頭一涼閉上眼睛,似乎看到被折辱的未來,心一橫直奔著墻撞上去。
她求不了生,至少還可以自己選擇死!
一切發生的太快,蕭則只來急接住她跌落的身體。
霍爭看到郡王臉上的血痕,動作慢了一步:“我這就去找陳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