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破廟的第二個夜晚,新流民中一個兩歲多的小孩子發起了高熱。婦人抱著孩子崩潰大哭,邊上孩子的父親也默默流淚。
突然那婦人看向李氏懷中的長寧,像是看到救命稻草般,抱著孩子匍匐到李氏面前:“求求……求求您,我知道您的孩子也發熱,現在好了……您還有藥嗎?我……我路上……已經失去了兩個孩子了……求……”
婦人已經泣不成聲了,跟上來的漢子也磕頭跪求。
李氏不忍地轉過了頭,她能體會一個母親看著孩子病了的心情。但是林家囤的藥也不多,她不敢做主的。
“四叔,可以把長寧熬過的藥渣再熬一下給那小孩喝嗎?”林歲安看著于心不忍,不能大方的把藥拿出來,這種逃難的境況,人心最是難測。
林四勇贊賞地摸了摸林歲安的頭,“老丈,這是之前給小侄治風寒用剩的藥渣,若是信得過,再熬煮一次,或許……能頂點用。我們也沒有多的了,實在是……”他語氣誠懇帶著歉意。
那婦人聽到林四勇的話,灰敗下去的眼睛瞬間燃起希望。轉過身對著林四勇就重重磕了個頭。
幸好的是藥渣沒有倒掉,玉香妥善地給放在瓦罐中。
許是命大,或者是林歲安偷偷給藥渣里摻的一點退燒藥起的作用,那孩子真的退熱了。
第三日雪終于停了,陽光照在雪地上格外刺眼。道路被深雪覆蓋,前行極其艱難,但留在破廟則是等死。
流民老者代表眾人,再次懇求林家:“恩人,你們一家是有本事的,有爺們護著,有主意……我們這群老弱婦孺,實在是沒活路了。求你們行行好,帶上我們吧!我們什么都不要,就跟著后面,有口吃的就行,遇到事也能幫把手……”
林家沒有一人同意帶上他們,家里除了幾個最小的不懂事的,其他人都明白他們能逃出來,四弟、四叔可是拼著掉腦袋的風險把他們救出來的。
林四勇他同情,但他更肩負著帶領全家活下去的責任。假文書一旦暴露了,那他們就全軍覆沒。
林四勇非常誠懇甚至帶著痛苦地對流民老者說:“老丈,非我等心狠,實在是我們自身難保。我們……我們也是拿著官府簽發的路引文書南下的,后面跟著這么多人,官差一眼就能看出問題,到時誰也走不了,這是害了你們,也害了我們全家。”
老者看林四勇說得真切,也知道如果他們強行跟著,遇到關卡盤查,確實會害了他們自己,也就不強求了。
雪停后,天朗氣清,林家人又等了兩日才開始出發,老者他們已經在前一天就出發了,他們攜帶的糧更少,多拖一天就多一天的浪費。
林家一行人背著糧食深一腳淺一腳地在及膝的雪地里艱難挪動。現在林大勇父子分別由林二勇、林三勇攙扶著行走。雪后的路不好走,一行人走得極其緩慢。
田修文和王氏一前一后護著隊伍前行。田修文用哨棒探路,生怕下面是深坑或暗冰。
林老頭跟老陳頭則由各拄著木棍由林四勇和大河攙扶著行走。
寂靜的雪原上,只有他們踩雪的咯吱聲,沉重的喘息聲。
走了大半天,眼前依舊是無盡的白茫茫。田修文停下腳步,眉頭緊鎖,反復對照著輿圖與自己腦中的記憶,王氏也皺著眉頭回憶方向與路線。
“田兄,方向對嗎?”林四勇喘著氣問。
“雪把路都蓋住了……”田修文聲音低沉,“大概方向沒錯,但具體路徑……怕是有偏差。這么走下去,萬一繞了遠路,或是闖進不該去的地方……”
絕望的情緒開始悄悄蔓延,體力在快速消耗,卻仿佛在原地打轉。
林歲安也不敢亂走,只是四處打量,果然讓她看到了點不一樣的。“大舅,你看,那個像不像是車轍印的痕跡?很舊了,也很模糊,但好像一直往那個方向。”
眾人精神一振,齊齊認真看過去,果然,那似乎是很久前留下的,幾乎被風雪抹平的車轍印痕跡,蜿蜒指向東南方向。
田修文仔細勘察后,點了點頭:“跟著它走!但都打起精神,小心些。”
車轍印將他們引到了一條寬闊的大河前,河面已然封凍,但冰層厚度不明,對岸的景物在霧中顯得朦朧而遙遠。
“必須過去嗎?”李氏的聲音發顫地看著冰面。
“繞路恐怕得多走好幾天,我們耗不起。”田修文沉聲道,他走到河邊,用棍子小心地敲擊冰面,傾聽回聲判斷厚度。
“一個跟著一個,腳步放輕,千萬別擠在一起。”他下令道,然后第一個小心翼翼地踏上了冰面。冰層在他腳下發出輕微的,令人心驚膽戰的“咔嚓”聲。
眾人心提到嗓子眼,屏住呼吸,一個接一個,踩著田修文的腳印,緩慢地向對岸移動。
林大勇父子以及兩老頭都沒有讓人攙扶,跟著眾人慢慢挪動。
快到河中央時,意外發生了,跟在后面的老陳頭體力不支,腳下一滑,猛地摔倒,手杖脫手砸在冰面上。
“咔嚓”一聲更清晰的脆響。
以手杖落點為中心,幾道細微的裂紋瞬間蔓延開來。
“別動!”田修文低吼。
所有人都僵住了,臉上煞白。那裂紋就在老陳頭身邊延伸。老陳頭趴在冰上,一動不敢動。
田修文極其緩慢地,一點一點地挪回來,示意其他人慢慢后退,他趴下身,像壁虎一樣分散體重,慢慢爬到老陳頭身邊,抓住他胳膊,用氣生道:“老陳頭,別怕,慢慢……跟我往回爬……”
一步,兩步……每一步都如同踩在刀刃上。終于,兩人有驚無險地退回到了有裂紋區域邊緣,所有人都嚇出了一身冷汗。
接下來的路,他們走得更緩慢小心,花費了更多時間,才戰戰兢兢地渡過了這條危機四伏的冰河。
踏上對岸堅實的土地時,二十幾口人幾乎虛脫癱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