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歲安通過觀察發現,那張嬤嬤雖在內院作威作福,但有個習慣。每隔兩日午飯后,她必要親自去后巷斜對面的一家老字號點心鋪“李記糕團”,買一包她最愛的桂花松仁糖糕,雷打不動。這或許是她忙碌差事中唯一一點私人享受,也彰顯她不同于普通仆婦的“體面”。
從趙府角門到李記鋪子,需經過一段約十丈長的巷子,其中有一段路面因排水不暢,常積著薄薄的泥水,下面隱藏著滑膩的青苔。
林歲安的計劃悄然形成。她不需要混入趙府,她只需要一場“意外”。
這日午后,細雨剛歇。林歲安提前來到那段濕滑路面附近,找了個角落假裝是在蹲在那邊玩石子,目光卻銳利地鎖定趙府角門。而她手中真的拿著一枚邊緣略顯鋒利的石子,這是她從空間里精心挑選的。
未幾,角門開啟,張嬤嬤果然扭著腰肢走了出來,臉上帶著慣有的倨傲,徑直朝著李記鋪子走去。
林歲安耐心等待著,等著她買完糕點往回走。
林歲安屏住呼吸,計算著她的步伐。就在張嬤嬤一只腳即將踏在那片濕滑青苔區域的重心點時。
“咻!”一聲極輕微的破空聲。
林歲安指尖發力,那枚石子精準無比地射出,并非射向張嬤嬤,而是射向她身前半步之外,一塊略微松動的青石板邊緣!
“咔噠”一聲輕響,卵石撞擊石板縫隙的力道恰到好處,讓那塊本就有些不穩的石板猛地向下歪斜,濺起一小片污水!
正巧,張嬤嬤的腳落下了!她猝不及防,腳下猛地一滑!“哎喲!”她驚呼一聲,整個人失去平衡,肥胖的身軀重重向后坐倒,手里剛買來的用油紙包得嚴嚴實實的桂花松仁糖糕也脫手飛了出去,“啪”地一下,不偏不倚,正掉進旁邊一個因雨水積成的渾濁小泥水洼里!
“天殺的!哪個缺德鬼弄松了石板!哎呦......我的老腰......”張嬤嬤摔得七葷八素,渾身泥水,疼得齜牙咧嘴,狼狽不堪。
路過的兩個小販和附近店鋪的伙計聞聲看來,有人想笑又不敢笑,有人下意識想上前攙扶。
就在這時,林歲安動了。她如同一條滑溜的小魚,從角落里迅速鉆出,臉上帶著恰到好處的驚慌和同情,第一個沖到張嬤嬤身邊,聲音清脆又著急:“哎呀!這位婆婆您沒事吧?摔得重不重?快起來,地上涼!”
她一邊說著,一邊非常“自然”地伸手先去撿那包掉在泥水里的糖糕,這是人之常情,貴重物品先撿起來。
“婆婆,您的糕......可惜沾了泥水了,您把這些沾了泥水的賞給我吧,扔掉太可惜了,剩下的這些都是好的。”林歲安把沾了泥水的四塊糕拿出,將油紙包重新包好遞過去,原先有六塊的現在里面的糖糕就剩下兩塊了。
她的動作極快,手指在拿起油紙包的那一瞬間,借著油紙和泥水的掩護,意念微動,那細微如塵的紫金沙已經從空間直接出現在了油紙包內層,緊緊吸附在干凈的那兩塊糖糕上!油紙上的泥水污濁完美掩蓋了任何可能存在的細微痕跡。
張嬤嬤被摔得又痛又怒又丟臉,此刻哪還有心思細看糖糕?也沒計較這個小姑娘把那幾塊臟的拿走。她一把抓過油紙包,看都沒看就揣進懷里。在林歲安和另一個好心人的攙扶下罵罵咧咧地爬起來,一瘸一拐地往回走,嘴里不住咒罵那“該死的破路”和“該死的衙門不修路”。
林歲安攙扶了她幾步,便乖巧地松開手,低聲道:“婆婆您慢點,我......我先走了。” 說完,不等張嬤嬤反應,便迅速轉身,消失在巷口人流中。
整個過程,她只是一個“好心路過、順手幫忙”的陌生小姑娘。甚至連那枚導致石板松動的石子,也早已被她用巧妙的角度彈射到了更遠處的墻根,混入無數碎石中,無人會注意。
完成那場“意外”后,林歲安并未立刻遠離。她像一滴水融入大海般,消失在湖州府嘈雜的街巷中,回到了與大舅母落腳的小客棧。
這一夜,她睡得并不踏實。并非因為恐懼,而是在等待結果驗證的焦灼,她唯一擔心的是會傷及無辜。
次日清晨,她早早醒來,對王氏只說是想去街上逛逛,買兩個熱包子。王氏并未多問,在她看來,歲安比誰都機敏,想讓自己知道的事情她會說的。
林歲安再次來到了那個距離趙府不遠不近、消息靈通的簡陋茶攤。她依舊要了一碗茶,坐在不起眼的角落,小口啃著包子,目光低垂,心神卻全部集中在周圍的談話聲中。
茶攤里的人比昨日午后更多了些,多是趕早工的力夫和輪休換班的各府仆役。喧鬧聲中,信息的碎片不斷飄過。
她等了約莫半個時辰,心漸漸有些下沉。就在她開始懷疑那點劑量是否不足,或是出了其他紕漏時,兩個穿著趙府低等仆役號衣的年輕人打著哈欠坐到了鄰桌,一邊抱怨著沒睡好,一邊聊了起來。
“……真是晦氣,折騰到大半夜,覺都沒睡安生。”一個圓臉小廝揉著眼睛道。
“誰說不是呢?張嬤嬤平時瞧著挺硬朗,怎么說沒就沒了?”另一個瘦些的接話。
林歲安的呼吸幾不可查地頓了一瞬,捏著包子的手指微微用力。
圓臉小廝壓低了點聲音,但還是能聽見:“可不是么!聽說前天下午還好好的,還出去買了李記的糕呢。晚上值夜時說白天的時候摔著了要早早歇下。誰成想突然就發了急癥,聽到動靜跑過去看得小丫鬟說,就看到張嬤嬤拉開屋門,掐著喉嚨,嗬嗬兩聲就倒地不起了”
“請大夫了沒?”
“請了!深更半夜砸門請來的!可有什么用?大夫到的時候人就瞪著眼沒氣兒了!臉都憋紫了,瞧著嚇人得很!”圓臉小廝說著,似乎心有余悸地搓了搓胳膊。
瘦子咂咂嘴:“嘖,真是閻王要你三更死,誰敢留人到五更。說是啥病啊?”
“大夫也說不準,只模棱兩可說是惡痧沖心,像是極厲害的絞腸痧!發作太快了!”圓臉小廝嘆了口氣,
“雖說張嬤嬤脾氣是壞了點,可這死法……也真是夠受罪的。”
“唉,也是。府里管事早上怎么說?”
“能怎么說?一個嬤嬤,又不是主子,還是得急癥死的,難不成還報官開膛破肚地查?趕緊讓仵作簡單看了兩眼,定了急病暴斃,已經著人去買棺材了,今天就得抬出去埋了,免得晦氣。”瘦子的語氣里帶著事不關己的淡漠。
兩人唏噓了幾句,話題很快轉向了誰會接替張嬤嬤的位子,以及希望新來的管事能好相處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