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春了,化凍的泥土變得松軟,林歲安的心也跟著活泛起來,她盼這天可盼了整整一個冬天。今年林家幾房都沒有準備養豬,就像她娘說的,以前在桃花村時養豬經常虧本,現在才剛落戶,對這邊還不熟悉,保險起見還是先不養。
這日看她爹閑著在修整下田的家伙事,趕緊拉著她爹手,把他帶到自己規劃蓋豬圈的位置。
“爹!爹!地化凍了,能蓋豬圈了!先蓋豬圈再墾荒,好不好?”她仰著小臉,眼巴巴地懇求,聲音又急又脆。
林三勇被女兒拽得一個趔趄,哭笑不得:“你這丫頭,豬崽還沒影呢,圈倒急著蓋?”
“先蓋好圈,小豬來了才能舒舒服服住進去,不生病,肯長膘呀!”歲安理由十足,使勁把爹爹往院旁那塊她早已“勘察”好的空地上拉,“就這里,爹,你看,地勢高,干燥,背風,味道也吹不到灶間和屋里頭?!?/p>
田桂花正在檐下篩米,聞言笑道:“喲,咱家歲安這是要當豬倌啦?說得頭頭是道的?!?/p>
福平也跟著過來看,打量了一下那塊地:“嗯,這兒還行,離茅房近,起糞方便?!?/p>
福安這個吃貨最是興奮:“妹妹,你好好養,以后哥哥能不能吃上肉就看你的了。”
小尾巴紅丫也趕緊過來,奶聲奶氣地學舌:“歲歲姐!吃肉!吃肉肉!”
歲安見家人都圍過來,更來了精神,用小手指點著,將腦子里那些現代豬舍的圖紙化成最實在的話:“爹,豬圈不能只是個爛泥坑。底下得用石頭砌地基,砌高些,至少一尺半!防潮,還防老鼠打洞做窩。墻要用厚土坯砌,冬天吹不透。頂上得蓋瓦,嚴嚴實實的,不能漏雨。”
她頓了頓,特別認真地強調最關鍵處:“最最重要的是,地面絕不能是泥地!又臟又臭,豬崽躺里頭最容易生病。咱們得用石板鋪,或者用石灰混著黏土,夯得硬硬實實的,還得……”
她用腳在地上劃出一道微微的斜線,“還得弄出這么一點點坡度來。這樣以后用水沖洗圈舍,臟水自個兒就能順著流到外面咱們挖好的糞坑里去。豬糞尿漚熟了,可是肥田的好東西。”
林三勇聽得一愣一愣的,半晌才咂咂嘴,對妻子道:“孩兒她娘,你聽聽,這哪是豬圈,這都快趕上給人住的屋子了!這丫頭打哪兒學來這些?”
田桂花也是滿臉驚奇,笑著搖頭:“誰知道呢,她鬼機靈的!”
歲安抱著爹爹的胳膊搖:“爹!豬住舒服了,才不鬧病,才肯長肉呀!圈不用太大,先隔出兩丈長一丈寬的地方,夠它們跑動開。里面一角搭個矮窩棚,給它們睡覺躲雨,另一邊空著吃飯排便。爹,圈外頭下坡處一定記得挖個深點的化糞池!”
林三勇看著女兒亮晶晶的滿是期盼的眼睛,再想想那“比得上油渣”的肥料,終于重重點頭:“成!就按我閨女說的蓋!咱就蓋個箬溪村頭一份的講究豬圈!福平福安,抄家伙,先去河邊撿些平整的石板來!”
“好嘞!”兩小子興奮地應聲,拉著爬車就跑了。
紅丫也要跟去,被田桂花笑著抱回來:“哎呦我的小祖宗,你可搬不動石頭。”
說干就干。林三勇又叫來林大勇、林二勇幫忙,挖地基、砌石腳、夯土墻、鋪石板、上瓦頂、挖糞池……幾天功夫,一個干凈、結實、分區明朗的新式豬圈就在林家院旁落成了。
村里人路過,無不駐足好奇觀望,指指點點。 “喲,三勇家,這是蓋啥呢?這么講究?”
“豬圈?嚯!這豬圈比我家灶間還亮堂!”
“嘖嘖,真是下本錢啊,用石板鋪地,這豬住的比人都舒坦……”
林三勇聽著議論,心里有點打鼓,小聲對女兒說:“歲安,咱是不是太扎眼了?”
歲安卻看著那堅固干燥、采光良好、排水順暢的新豬圈,心里滿意極了,小聲回道:“爹,讓他們笑去。等秋后咱家的豬長得最肥,賣得價錢最高,他們就知道好處啦!”
過了幾日,日頭偏西時,院外傳來了林三勇洪亮又帶著幾分興奮的吆喝:“歲安、福平、福安!快出來看!小豬崽買回來啦!”
聲音未落,林歲安第一個躥出了門,后面緊跟著噔噔噔跑的福安和故作沉穩但腳步飛快的福平。
只見林三勇正小心翼翼地從推車上卸下一個竹編籠子,里面四只粉嫩嫩,帶著黑花花的小豬正吱哇亂叫,聲音響亮,小尾巴卷成一個個小圈,不安地拱來拱去。
“呀!真??!真好看!”福安扒著籠子,眼睛發亮。
福平則老成地估摸著:“爹,這得有二十多斤一頭吧?”
“眼光不錯!”林三勇擦了把汗,頗有些得意,“三頭母的,一頭公的,正好!一共花了一兩四錢銀子,你娘可別心疼。”他后半句是對著走過來的田桂花說的。
田桂花看著那四個活蹦亂跳的小東西,臉上也漾開了笑:“心疼啥,好好養,年底就是一大筆進項。快,趕緊放進圈里,別嚇著它們?!?/p>
林歲安強壓著心里的激動和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嘴巴上說得好會養豬,可是她也是大姑娘上花轎頭一回?。」庥欣碚撝R,實踐真沒有過。
上輩子她奶年輕時養過豬,不過她說基本都是養不活,說是當地有種迷信的說法,有的人就是養不活豬,至此再也沒養過。
她趕緊上前引路:“爹,這邊,圈里都收拾好了!”
新蓋的豬圈干燥結實,地面是夯實的石灰混合土,微微傾斜,角落里鋪著厚厚一層松軟干草。小豬崽被放進去,驟然離開母親和熟悉的環境,立刻擠到最遠的角落,瑟瑟發抖,叫聲從響亮變得有些凄厲。
福安皺著臉:“它們好像很害怕?!?/p>
“這是想娘了。”福平一副很懂的樣子。
林歲安卻知道,這是典型的應激反應。她立刻轉身就往灶房跑:“娘,幫我燒火!得趕緊給它們弄點吃的!”
田桂花忙跟過去:“哎呦,剛來就喂?。课股??”
“煮點稀粥,要薄薄的,放一點點切碎的野菜葉子,得容易消化!”歲安一邊麻利地舀水刷鍋,一邊吩咐。這第一次來,第一頓得給它們吃點好的。
很快,一盆溫熱的、散發著米香和青草氣的稀粥食料準備好了,還有一盆清水。歲安小心地端進豬圈,放在離小豬不遠不近的地方。
“大哥、二哥,咱們退遠點,別圍著看,它們害怕。”歲安把好奇的家人都趕開,自己則蹲在圈門外,安靜地等待著。
一開始,小豬們毫無動靜,依舊擠作一團哼哼唧唧。過了好一會兒,大概是餓極了,那頭最壯實的小公豬率先抬起頭,小心翼翼地朝食槽挪動了幾步,嗅了嗅,又警惕地看看四周,終于忍不住誘惑,開始嘗試著舔食。
“吃了吃了!”福安壓低聲音興奮地喊,被福平拍了一下。 有了帶頭的,另外三頭也慢慢圍了過來,開始小口小口地吃。其中一頭小母豬顯得格外膽小,吃幾口就驚慌地抬頭四望,仿佛隨時準備逃跑。
“爹,娘,你們看,”歲安小聲地現場教學,“那頭搶得最兇的公豬,最壯實,叫它一號。那頭最膽小、吃幾口就嚇一跳的小母豬,叫它二號。剩下那兩頭,就是三號和四號。”
林三勇和田桂花相視一笑,覺得女兒這模樣有趣又認真。 當晚,油燈下,歲安翻開她特意用粗紙縫的冊子,用炭筆為四頭小豬建立了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