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間里那些關于動物疫病防治的現代知識遙遠得如同隔世,這里沒有現成的獸藥。她唯一能依靠的,便是空間里的那些知識,以及這片山野本身。
“對人有效的草藥,對豬是否一樣?若有用,該用多少?”她自己是覺得人能有效果的,豬應該也差不多。但是直接拿她的四頭寶貝豬試藥,有點擔心失手了,還是多問問別人靠譜點。
箬溪村附近幾個村都沒有獸醫,連個固定的大夫都沒有,就都是靠走方郎中或者去鄉里、縣里找坐堂大夫。
村里略通藥性的,是住在村尾的喬婆婆。喬婆婆年輕時是這一帶有名的產婆,接生過無數嬰孩,也積攢了無數處理婦人小兒頭疼腦熱、常見小毛病的土方子,對山間草藥的性子熟稔于心。
這天,林歲安特意去河邊采了一籃最鮮嫩肥厚的馬齒莧,仔細洗凈了,才挎著走向村尾。
“喬婆婆,”她人未到聲先到,嗓音清甜,“給您送點馬齒莧,拌著吃清爽開胃哩!”
喬婆婆正坐在屋檐下揀豆子,聞聲抬頭,見是歲安,臉上笑開了菊花褶:“哎呦,是歲安丫頭啊,快過來坐。這馬齒莧水靈靈的,正好,婆婆我這幾天嘴里正發苦呢。”
歲安挨著老人坐下,看喬婆婆翻撿著馬齒莧,狀似無意地問道:“喬婆婆,您懂得多。這馬齒莧,人吃了若是拉肚子,能止瀉。那……若是豬崽有點拉稀,能給它們喂點嗎?”
喬婆婆揀豆子的手一頓,顯然被這問題問住了。她瞇著眼想了一會兒,才遲疑道:“豬啊……那牲口的腸胃,糙得很。人能吃的東西,它們大抵……也能吃一點吧?不過這量可說不準,牲口個頭大,但也不是越大越能吃藥的理兒。”她努力回憶著,
“好像記得以前老輩人說過,誰家的牛脹氣了,憋得難受,還灌過點大黃水下去通便呢,還有那艾草,熏蚊子頂好,偶爾撒點干的在牛棚豬圈邊上,好像那些小蟲子也確實少些?”
喬婆婆的話零碎而模糊,充滿了“大抵”、“好像”、“說不準”這樣的詞。但林歲安卻聽得極其認真,每一個字都嚼碎了咽下去。這至少印證了兩點:一是人藥確可獸用,二是劑量需極其謹慎,全靠經驗摸索。
辭別喬婆婆,歲安心里有了底。她決定開始她的“實驗”,首選最溫和、豬也本就愛吃的魚腥草。此草清熱消炎,于人大有益處,她想知道少量添加能否助豬預防熱病、穩固健康。
她將四頭豬分作兩組:
對照組:三號與四號。它們仍吃標準的日糧,煮熟的米糠野菜粥,不添任何別物。
實驗組:一號與二號。每日的食料中,額外加入一小撮精心搗碎的新鮮魚腥草泥。她特意選了最強壯的一號和原本最弱的二號,想看看不同體質的效果。
實驗前,她仔細記錄了四頭豬的初始狀態:估測的體重、毛色光澤、精神頭、食欲強弱、糞便形態。
此后每日喂食,她都嚴格分開投喂。喂實驗組時,小心翼翼地將那點綠茸茸的魚腥草泥混入粥食最深處,仔細觀察它們是否排斥。
頭三兩日,風平浪靜。一號和二號吃得香甜,并未察覺食物中那一點微小的變化。
直到第七八日上,林歲安察覺出了點不一樣的。
那日天氣略顯悶熱,對照組的三號和四號吃食時有些懶洋洋,不如往日急切。而實驗組的一號和二號卻依舊將食槽拱得哐哐響,胃口絲毫未減。
更讓她留神的是,原本體質稍弱的二號,這些時日下來,糞便始終成形良好,未曾再有半點軟便的跡象。反倒是對照組的三號,在那次輕微軟便后,雖自行恢復,但總不如二號的穩定。
不過總的來說四頭豬皆活蹦亂跳,未見任何不適。這小小的成功,說明這條路是對的。
不過科學養豬并非一帆風順。盡管預防措施到位,但豬畢竟是畜生,難免有個頭疼腦熱。
最先出現問題的是那頭最壯實的一號。夏季悶熱,它開始變得焦躁不安,經常在豬圈的墻壁上蹭來蹭去,甚至把皮膚都蹭破了皮,露出紅疹,毛發也脫落了一小塊。
林歲安觀看了下覺得應該是長了寄生蟲了,她按著書上寫的去外面摘了些苦楝葉搗爛,加水大火熬煮,直到煮出一鍋濃稠的、味道苦澀的深褐色汁水。
等藥湯放溫,親自用一塊軟布蘸著藥汁,小心翼翼地給一號擦拭患處,尤其是皮膚褶皺的地方。一號起初有些抗拒,但那藥汁帶來的清涼感似乎緩解了它的癢痛,很快就安靜下來,甚至舒服地哼哼著。
林歲安堅持每天給大黑擦洗兩次,并且將其暫時隔離開。幾天后,奇跡發生了,一號不再蹭墻,紅疹逐漸消退,皮膚開始結痂愈合!
這次成功的處理讓林歲安信心大增,但也讓她更加謹慎。她意識到,“按人的方式用藥”只是一個起點和參考,牲畜與人體質、體重、耐受度終究不同。
她并沒有因此就變成“赤腳獸醫”。相反,她在冊子上重重寫下了新的備注:
切記:苦楝葉雖有驅蟲之效,然其性毒,書中亦記載人畜誤食過量可致嘔瀉乃至昏迷。此番外洗見效,幸而用量極微且未入口。日后用之,須較此次再減三分,尤為謹慎!萬不可內服!
此后,面對豬崽們偶爾的小毛病,她依然恪守著那鐵律:“先觀察,再隔離,后用藥;能外敷,不內服;劑量寧少勿多,記錄寧繁勿簡。”
那四頭小豬在她的精心照料下,幾乎從未生過大病,毛色日益光亮,體型也長得比村里任何人家的豬都要勻稱結實。